周围传来窃窃私语的讨论声,叶尔肯毫不在意地擦掉嘴角的血迹,像个小朋友似的跟孟思瑶告状:“很痛。”
末了补上一句:“不过我打得过。”
孟思瑶当然不怀疑这强壮得过分的男人嘴里的话,然而胸口闷得喘不过气,扫了眼他嘴边的伤口,孟思瑶无声叹了口气:“先去处理一下吧。”
叶尔肯的姐姐也来参加节日,方才一直在忙碌,听旁人说弟弟挨打了,手都来不及擦就冲了出来。
她恰巧撞见孟思瑶扶着叶尔肯往毡房靠近,脸上薄怒一下柔成了水,象征性地训了叶尔肯两句,这才看向孟思瑶:“我有些忙,麻烦孟老师照顾一下他吧!”
孟思瑶连忙点头,直到姐姐朝叶尔肯眨眨眼,才明白她知道内情,不由得有些脸红。
把叶尔肯扶着坐下,她小声问:“你姐姐也知道我?”
“当然。”叶尔肯揉着下巴,笑嘻嘻说,“陈老师和我姐姐关系很好的。”
他在人前瞧着一切正常,等毡房里只剩孟思瑶,立刻哎哟哎哟装疼。
孟思瑶瞪他一眼,拿来消毒水放在他面前:“自己来吧。”
“你这里连镜子都没有。”叶尔肯环顾一圈,理由很充分。
不过那带笑的眉眼,充分暴露了他的目的。
孟思瑶迟钝地沉默几秒,拿起棉签,心里安慰自己:“不过是涂个药。”
她小心翼翼地用棉签沾上消毒水,按在叶尔肯的伤口上,边轻轻沾掉血迹边问:“会不会太重?”
叶尔肯眯着眼睛,全然看不出是个受伤的人:“不重,小孟老师的力度刚刚好。”
他说着微微掀开眼皮,有力的胳膊扶了孟思瑶一把,语气里带得恶作剧得逞的意味:“如果孟老师不手抖就更好了。”
不说倒好,经过他这么一提醒,孟思瑶立刻发觉自己的手的确有点颤颤巍巍,当即没忍住缩回来。
棉签不巧撞在了叶尔肯的伤口上,他疼得“嘶”了一声,委委屈屈地控诉:“孟老师怎么以德报怨,我只是提醒一句而已。”
“”孟思瑶没脾气地继续涂药,两人靠得很近,气息如同实质般纠缠在一起,等处理完,叶尔肯的耳尖可疑的红了。
孟思瑶心跳如擂鼓,可看他有些害羞,莫名觉得好笑,便强装着镇定说:“怎么了?草原的汉子还怕疼?”
叶尔肯眸子里暗潮涌动,像是赌气一般侧过脸:“要不是怕你生气,我肯定揍回去。”
孟思瑶顿了顿,不知道说什么好,又听见他说:“我们离开这里吧,去别的地方转一转,等回来的时候,他就自己走了。”
他自顾自地计划着:“后天我有一场比赛,在北京。你是不是很久没离开新疆了?我们一起去吧?”
“北京?”孟思瑶有些惊讶,“那牧场呢?”
“有姐夫帮忙。”叶尔肯骄傲地竖起拇指,“我可是专业赛车手,他们巴不得我多拿些奖回来呢。”
孟思瑶同意过后,叶尔肯很快联系了越野摩托赛事主办方,以家人的名字订下了她的食宿。
直至上了火车,孟思瑶仍然觉得一切像做梦一样——
她已经很久没有回到内地了。
以前总觉得,在内地的生活和南疆没有不同,家人不在身边,反倒是南疆多了几个朋友和长辈。
但一路上,叶尔肯不是帮她搬行李就是给她拆零食,简直没消停过,竟让孟思瑶久违地产生了被照顾的感觉。
落地北京,两人住进了主办方安排的酒店,次日下午比赛就开始了。
到了比赛现场,孟思瑶终于明白叶尔肯为什么有那么多漂亮的机车。
只见数十辆颜色各异、造型别致的机车停在赛道上,机车轰鸣、蓄势待发。
孟思瑶好不容易分辨出叶尔肯的红色机车在哪里,比赛就开始了。
观众席响起巨大的掌声和欢呼,孟思瑶坐在其中,完全搞不懂比赛赛制。
可看到许多难得一见的高难度飞车冲坡动作,她自然而然地明白,这种比赛的难度非常高,因此心里也为叶尔肯捏了一把汗。
赛场上泥土飞扬,比起草原,多了一份野性。
数十次的腾空飞跃后,那辆备受关注的红色机车来到终点,叶尔肯摘下头盔,隔着很远的距离朝孟思瑶的方向挥手,高声喊着:“孟老师!”
孟思瑶脸热得厉害,等叶尔肯来到她身边,热度都不曾消减。
其他观众见他过来,纷纷举起手机拍照,但叶尔肯只旁若无人地问:“小孟老师,我厉害吗?”
他抱着头盔,身上仍是那身利落的赛车服,孟思瑶心中翻涌的惊艳久久不能平息,好半天才憋出一句:“厉害。”
叶尔肯颇为骄傲,嘴角扬起??抹笑意,同左右观众炫耀:“听见没?她夸我厉害。”
在观众的起哄声中,我拉着叶尔肯仓皇而逃。
外面已经天黑,和草原不同,高楼大厦的灯光足以媲美日光,把整个世界照得透亮。
在阳台吹了会儿冷风,孟思瑶总算冷静下来,好奇问:“你怎么会参加这种比赛?”
“小孟老师没发现吗?现在的牧民大多数都是用摩托车的。”叶尔肯垂眼微笑,“我还不算最厉害的。”
对于牧民来说,马儿是忠实的伙伴,也是他们的双腿和眼睛,一起丈量这广阔大地。但随着科技的发展,更高效便捷的摩托车同样是优秀的工具,不过在牧民眼中,无论是马还是摩托,都不能改变对草原的热爱和敬畏。
鸣笛和交谈声随风送进耳朵里,热闹而嘈杂。
“不过,来城市越多,我越喜欢草原。”叶尔肯背过身,双手搭在围栏上,语气有些怅然,“在草原上转场千年的牧民,早已适应自由自在的生活,赛道终究不是草原。”
孟思瑶有些感同身受,顺着他的话点了点头:“城市的现代生活方式舒适便捷,很多人都习惯了这种生活。我以前也觉得会适应不了,但到了北疆才发现,迁徙这回事,并不是牧民独有的。”
她想起曾经为了工作和生活频繁搬家的日子,笑道:“以前我在外面租房子的时候,一方面想要适应这种生活,一方面又觉得,想在某个地方停留下来,拥有自己真正意义上的家。这样说来,和牧民的生活其实有些相似。”
叶尔肯侧目看她,随意帮她挽起吹乱的发,轻声说:“如果游牧是哈萨克族的传统,那么定居就是农耕文明刻在基因里的渴望。但是小孟老师,无论你选择哪种生活,我都会支持你。”
他郑重而轻缓地说:“因为你是自由的。”
孟思瑶心头一震,怔愣地望着他。
那双深邃的眼睛无比平静,仿佛在看草原上的风和草,天和地,那样真切动人。
孟思瑶忽然想起,自己决定来支援南疆的时候。
她天真地以为,只要离开,就能斩断和库恩别克之间的孽缘。像??个赌徒,走投无路,把未来压在最后一注。
却忘了问问自己的心,是否真的要为了其他人,而改变人生的道路。
好在结果不算差孟思瑶定定看着叶尔肯明亮如星子的双眸,抿了抿唇,小声说:“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