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
下课铃响,孟思瑶收起课件。
孩子们的情绪没有往常高,因为考试,也因为孟思瑶。
他们围在孟思瑶身边,一双双清澈明亮的眼睛里含着泪:“老师,我以后还能再见到你吗?”
“老师我们舍不得你”
援疆支教四年,孟思瑶和孩子们的感情深厚如亲人。
看着这些单纯的面孔,孟思瑶鼻子一酸,努力压下情绪,安慰道:“当然会再见的,别忘了,等考试结束,老师还要给你们发奖励呢。”
三言两语让孩子们从哭脸变成笑脸,送完学生,孟思瑶回到办公室。
见她手里拿着学生们送的卡片和糖果,前辈陈老师打趣道:“孟老师这么受欢迎,我都要吃醋了。”
末了叹息道:“等你调职那天,孩子们不知道得多伤心。”
陈老师是援疆二十年的前辈,孟思瑶刚来时没法适应,是陈老师同她彻夜长谈,一步一个脚印带她走上这条教书育人的道路。
在学校里,除了孩子们,孟思瑶最舍不得的就是这位温柔的大姐。
她不想让陈老师担心,故作轻松地说:“有陈老师在,我相信孩子们很快就会‘忘记’我的。”
“净说好听的。”陈老师忍俊不禁,看她仍有些低落,忍不住问,“你和库恩别克,真的没可能了?”
听见这个熟悉的名字,孟思瑶心里一阵抽痛。
援疆四年,两人形影不离,其他人都看在眼里。
所有人都觉得,她和库恩别克会成为草原祝福的夫妻。
曾经,孟思瑶也这样以为。
毕竟库恩别克和其他热情的哈萨克族人不同,他是内敛的,淡漠的,那双璀璨深邃如宝石的眼睛里,总带着若有若无的疏离。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会陪着孟思瑶练习哈萨克语,一练就是四年。
在孟思瑶因为语言不通惹家长生气时,他会放下拍摄,骑马来到学校出面调解。
无论孟思瑶的学生怎样调皮捣蛋,他都不曾发过脾气,反而告诉他们要懂事一些,不要惹孟老师生气。
孟思瑶没有悬念地心动了。
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一起走过夜风吹拂的草原,一起在城市里寻找历史的痕迹,骑马时紧握的手,后背炽热的胸膛
一切的一切,都让孟思瑶觉得,她对库恩别克而言,是特别的那个。
直到另一个女孩的出现,孟思瑶才明白,她不过是个替身。
连朋友,都不够格。
得不到的回应,说不出的心酸,孟思瑶只能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咽,不可与外人说。
生硬地拉开话题,孟思瑶收拾好办公桌,打算和陈老师一起去食堂。
就在这时,敲门声响起:“思瑶。”
孟思瑶耳朵一颤,一瞬间抬起眼。
库恩别克立在门边,声音清越而平和:“工作结束了吗?去我家吃饭吧。”
孟思瑶还在犹豫,陈老师却在背后轻轻推了她一把,和蔼道:“刚好我得回家吃,你带小孟一起吧,她这几天都瘦了。”
告别陈老师,孟思瑶跟上库恩别克的步伐。
男人身形高大挺拔,明明是简单的衬衫和坎肩,却被他穿出了矜贵而自在的质感。
看着他的背影,孟思瑶不由得想起两人初遇之时。
那是她刚来的时候,作为南方人,对夜里的雪山充满好奇。
暮色深沉,天地的分界线忽远忽近,孟思瑶没走多久就迷了路,焦急之际,意外落入了山崖。
好在身下都是厚雪,她并没有受伤,只是在这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地方,心中的绝望和恐慌迅速令她迷失了方向。
不知道过去多久,一盏灯穿过雪夜,落在她满是泪痕的脸上。
库恩别克穿着黑色的皮毛长衣,踩过深至膝盖的雪,来到了她的身边。
“怎么一个人来?”库恩别克说,“如果今晚我们没过来拍摄,你很可能会死在这里。”
这是库恩别克的开场白。
他残酷而又冷静地告诉孟思瑶,大自然的美丽,总是伴随着危险。
可在说完之后,又俯身抱起了孟思瑶,还端来热乎乎的奶茶,带她回到了城市。
库恩别克在哈萨克语里,是太阳的意思。
对孟思瑶来说,库恩别克就是冬夜里的太阳,盛大而明亮,将她从黑暗中拯救出来。
这短短的一幕在孟思瑶的心里刻下深深的烙印,因此在寄宿家庭隔壁见到库恩别克时,她愣了足足半分钟。
还是库恩别克主动上前跟她打招呼:“又见面了。”
那时候孟思瑶才知道,库恩别克是专门来学校拍摄纪录片的。
可记录还没结束,自己要先离开了
想到这里,孟思瑶思索再三,还是决定告诉他自己调职的决定:“库恩别克”
还没能说出口,库恩别克忽然神色一变:“恩珠,慢一点。”
不远处明媚的少女飞快跑来,挽起他的手,似乎有些炫耀意味地扫了孟思瑶一眼,随后缠着库恩别克撒娇:“我饿了嘛你一直不来,阿帕都等你好久了。”
库恩别克无可奈何地说:“饿了就先吃,晚上又胃疼怎么办?”
恩珠吐了下舌头:“那你给我冲药喝嘛!”
两人旁若无人地交谈着,孟思瑶站在一边,肚子里的腹稿被酸水浸透,变成了无言的酸涩。
是啊,他们才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人。
要不是因为自己的眼睛和恩珠有几分相似也许,库恩别克根本不会多看她一眼。
事到如今,恩珠已经回到他的身边,自己的离去又有何重要呢?
孟思瑶一阵恍惚,无声越过两人,往门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