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雍,帝都金陵。
腊月飞雪,天寒地冻。
两匹快马缓缓顺着城外出现。
“三年,整整三年,我叶知闲,终于,回来了。”
一个带着毡帽斗笠的帅气青年,望着远处威严高耸的城头,眼前尽是一片追忆的神情。
“少将军,还是由我亲自护送您……”
“不用了!”身后魁梧的汉子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叶知闲打断道。
“我的身份,暂时不便公开,你进城之后,随便找个客栈住下即可,若有需要,我自会传唤你的。”
闻言,身边魁梧的汉子张了张口,可终究还是不敢忤逆面前这位少将军的意思。
三年前!!!
金陵帝都,杨国公府突然爆出惊天丑闻,
家中仅剩下的独苗,居然是个冒牌货?
乃是国公府的一个老仆人,因为嫉妒主家的富贵,故意用自己的孩子,换了国公府的孩子。
一夜之间。
整个金陵沸沸扬扬。
而这个冒名顶替,在国公府享受了十五年荣华富贵的冒牌货,正是叶知闲。
姓了十五年的杨。
突然某天被人告知他居然姓叶?
叶知闲一开始内心是无法接受的。
不光他无法接受,国公府里的一众孤寡同样难以接受。
杨国公府自祖上凭借开国辅运,挣下了这世代承袭的爵位之后,府内一直人丁单薄。
到了叶知闲这一代,好不容易有了三个哥哥,可三个哥哥,却先后夭折离世,独留下府内三位自小定了娃娃亲的嫂嫂。
因为没了丈夫,她们只能把所有的爱,都浇灌在了叶知闲的身上。
这也导致叶知闲从小便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他的母亲不惜踏遍千山万水,去为他遍寻名医,调制强健筋骨的名药珍品。
三位嫂嫂更是遍寻九州,为他觅得绝世良驹,星铁宝剑,护身软甲,等诸多世所罕见的宝物。
叶知闲生活在如此宠溺的环境之下,自然与国公府之间,产生了许多难以割舍的情愫。
但也恰恰正是因为如此,开头的蜜有多甜,后面的苦,就有多痛。
“少将军,这是临行前,老王爷让我交给您的。”
魁梧汉子名叫董魄,乃是北境,镇北王麾下的一名边军校尉。
他称呼叶知闲“少将军”也并非是因为,叶知闲曾经国公府小公爷的身份,而是这三年,叶知闲在北境战场上一刀一枪杀回来的威名。
“王爷给我的?”
望着董魄手中递来的那把短刃,叶知闲不由心中一动。
大雍占据天下九州。
而大雍皇帝却只得了六州。
另外三州之地,一直牢牢把握在大雍镇北王的手中。
正是因为有镇北王麾下的30万铁骑镇压河山。
才令北边的大庆,难以侵犯。
刚才董魄转交给叶知闲的这把匕首,正是镇北王,调动北境30万铁骑的信物。
“王爷这是……把北境30万铁骑,全都托付给我了吗?”叶知闲心中一动。
“王爷让卑职转告少将军,不管少将军到了哪里,您都是我北境三州的少将军。”
叶知闲望着董魄递来的匕首,深深吸了口气。
三年前,他因罪流放充军,恰逢大庆女王率兵亲征,北境三州陷入战火当中,朝廷为了收回镇北王手中的三州之地,故意延迟了战火的消息。
在毫无援军的情况之下,镇北王年迈力竭,险被大庆敌军所困。
机缘巧合之下,被发配充军的叶知闲救下。
从那以后,双方便结下了不解之缘。
也是在镇北王的帮助下,叶知闲从此,开启了他在北境三州的逆天之路。
“如今,镇北军中谁人不知少将军?”董魄一脸钦佩的盯着叶知闲。
镇北少将军!
就是一个北境不败的神话。
也正是因为这个神话的存在。
大庆再无踏足大雍九州的雄心壮志。
可如此威风神勇的少将军,却始终是个谜团一般的存在。
世人只知道北境出了一位用兵如神的少将军。
却不知道这位少将军的真实身份。
因为他每一次出现在战场之上,
都以铁面示人。
凡铁面所过之处,敌军纷纷望风而逃。
正是因为有这张铁面的存在,才使得大庆铁蹄,弯刀,始终难以逾越北境一步。
“王爷的厚爱,我,记住了。”
叶知闲收起匕首,朝着北境三州的方向回头望去。
他这话像是在对镇北王说的。
但更像是在对他自己说的。
按照叶知闲的吩咐,董魄在进城之后,便与叶知闲分开了。
叶知闲则是弃马步行,独自来到国公府的门口。
他望着面前琉璃青瓦的朱红大门,在朱红大门旁边还耸立着一口坚不可摧的铁碑,铁碑上面龙飞凤舞的写着四个大字“护国柱石”。
一时间,无数记忆,好似幻灯片一般,再次涌上了叶知闲的心头。
小时候的他,就是这么骑在铁碑上面,让太爷爷驮着他。
“太爷爷……”
正当叶知闲想了失神之际。
“哒”“哒”“哒”。
远处一阵清脆的马蹄传来。
很快,华贵的马车在国公府门口停下,一道披着白狐裘的倩影从马车上面跳了下来。
“既已进了城,为何要躲着我???”
来人是他的三嫂,白玉婉。
望着从小被自己当弟弟一样宠爱的叶知闲,白玉婉的内心,忽而好像被什么东西揪住一样。
可紧跟着,她却又像是想到什么一般。
面色一沉。
她的马车一直都在城门口等候着,可却在不久之前,被人告知叶知闲早已进城的消息。
居然一个人偷偷进城!
“你这是还在心生怨恨,怪我们吗?”
三年前,叶知闲身份揭破,国公府寻回了真正的少爷,杨青。
从那以后,叶知闲在国公府的位置,一下变了尴尬起来。
在府中众星捧月,横行无忌了这么多年,却被突然告知是个假少爷?
叶知闲无疑是整个事件当中,遭受冲击最为猛烈的一个。
但为了疼他,爱他的一家人,叶知闲却还要强装无事。
直到三年前,那件事情的发生……
“当时那种情况之下,不是青弟触怒龙颜,就是你触怒龙颜,你让母亲,还有我们怎么选?你在国公府享了十五年的福,如今,不过是替青弟流放充军三年而已。
就这么难,就做不到吗?
这么点事,居然也值得你耿耿于怀,直到现在?”
面对白玉婉的叱喝,叶知闲轻轻一笑。
流放三年?
充军而已?
他可是差点在充军途中死掉啊。
到头来却只换回一句而已?
“玉婉夫人说得对,这本就是我欠国公府的。”
玉婉夫人?
他这是在叫我吗?
白玉婉眉头再次一皱。
三年不见,白玉婉想像过很多再次见面的场景,唯独没想到是这样的。
虽然,如今整个金陵都知道,叶知闲是个假少爷。
但毕竟大家在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
她也是真心疼过对方这么多年。
此刻的她胸口一阵跌宕起伏。
好似,有一口憋气在心中。
怎么也发不出来。
“你知不知道,全家有多担心你,太爷爷他老人家,有多担心你?”
“太爷爷他……怎么样了。”听到白玉婉提起太爷爷,叶知闲古井无波的眼神之下,终于露出了一丝久违的温情。
如果说,整个国公府还有谁是在叶知闲身份曝光之后,依旧对他真心爱护的,那就只有杨国公府的老太爷了。
在那件事发生之后。
老太爷亲自在宫门前跪了三天三夜。
想要恳请大雍皇帝对叶知闲网开一面。
可惜,皇帝早有了敲打国公府之心,故意借机发难,不仅没有理会老太爷,反倒将他晾在宫门之外。
硬生生把一双膝盖给跪废了。
“亏你还有脸问,太爷爷当初为了你,跪在宫门外,三天三夜,自此落下了病根,你却为了区区三年的事情,对国公府有如此大的怨气。
你对得起太爷爷,对得起国公府吗?”
听到这里,叶知闲又是一阵莫名的想笑。
当初明明是杨青犯下的错。
叶知闲就是个顶包的。
怎么绕一圈回来。
竟成了他对不起国公府,对不起老太爷了?
见叶知闲没有说话,白玉婉还以为她刚才的话,引起了叶知闲的反思,她更加理直气壮起来。
“说,我刚才去城门接你,为何不见你?你是不是故意心怀怨恨,躲着我,故意让我接不到你?好让我还有整个国公府去担心你?”
这样的事情,并非没有可能。
毕竟,以前的叶知闲便是如此,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稍有不顺心,便会跟家里的人大闹一通。
这次,叶知闲被罚充军整整三年。
他心里的怨气可想而知。
然而,面对白玉婉一连串的质问,叶知闲却一句话也没有多说。
换做三年前的他,确实有可能,会像白玉婉说的那样。
但是边关三年的血腥厮杀,早已让他的心智坚若磐石。
又岂会再去做这么幼稚的事情?
他之前确实在城门口见到了白玉婉的马车。
但可惜……
白玉婉没认出他啊。
为了见老太爷,叶知闲在来国公府的路上,还专门找了个地方,好好梳洗了一番。
沿途有人认出了梳洗后的叶知闲,这才通报了城门口的白玉婉。
分明是她自己没认出来?
还怪叶知闲躲着她?
这贼喊捉贼的戏码还真是……
跟三年前如出一辙啊。
“我这次回来,是来看老太爷的,看完老太爷之后,我便会离开。”叶知闲平心静气的说道。
说实话,对于流放充军这件事,叶知闲刚开始的时候,的确怨过,恨过,明明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
为何到了关键时刻。
却把他推出来顶包。
但是后来叶知闲想通了,也许正如白玉婉刚才说的那样,自己替杨青享了十五年的福,如今,不过是替他流放充军,差点死了而已。
相比他这条命。
那十五年的福明显更重。
三年的边军杀伐,早已让他忘了,国公府里这三年还是十五年的破事儿。
如今的他,只想快点见到,那位为他在宫门前,跪了三天三夜,膝盖都跪废了的太爷爷。
一想到太爷爷。
叶知闲的眼角莫名地有些湿润。
要是让镇北军的将士们见到。
肯定会惊讶的下巴碎了一地。
堂堂镇北军少将军。
镇北军神!
居然也会有眼角含泪的时候?
可是没办法,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自从叶知闲踏足国公府大门口的那一刻起,往日的一切,就不断疯狂朝着他内心袭来。
太爷爷抱着他承欢膝下。
给他讲故事。
喂他糖吃。
仿佛就像是在昨天一样。
可叶知闲刚才的那番话,听在白玉婉的耳朵里,却一下不乐意了。
叶知闲这话什么意思?
威胁我们?
离开国公府?
“你这分明就还是在心怀怨气,你要离开国公府?行啊!你去让父亲先把你的名字,从族谱里面划掉,那从此你跟国公府,就再没有半毛钱关系了。
可怜,父亲,母亲,念着你,一直把你的名字,留在族谱之内。
你有本事……”
白玉婉这边话还没有说完,就见叶知闲理也不理,直接抬腿走进了国公府大门。
这下,她彻底爆开了!
先前在马车上她还对叶知闲怀有的些许愧疚之意,瞬间荡然无存。
“杨知闲,你给我站住。”她朝着叶知闲身后追了上去,一脸气呼呼,仿佛想要从叶知闲身上找回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