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笙歌摇摇头,“矛盾么?不矛盾。自我仍会被世界所拘束。人的认知,本就是狭隘的。”
在很多年前,莫笙歌触及到了真相的边缘,然后被废。自那天起,他的目标就不再是境界的高低,实力的强弱,而是真相。莫笙歌眼中带着痴迷,想起当年阴差阳错的那一瞬间,喃喃道:“真美啊。”
张天衡摇摇头,“纠结于真相,毫无意义。修士的所有问题,都源于未知。其实大多数生灵都是,任谁也免不了俗。我对你的问题不感兴趣。”莫笙歌轻笑一声,“如果你能看到真相,就不会说出这种话。你太傲慢了。”张天衡愣了一会儿,笑道:“如果认清现实是傲慢,那天底下傲慢的人,可真是太多了。”
莫笙歌冷笑道:“不敢争,当什么修士?”张天衡摇摇头,“是什么原因,让你认为,那是你自己争取到的?”莫笙歌微眯双眼,“难道要将我毕生所得,归结于那虚无缥缈的命数?我不信命。”
张天衡沉默片刻,说道:“想来,我们也不会有什么共同话题。”莫笙歌怒道:“身为修士,却畏手畏脚,和废物有什么区别?不能做出一番事业,倒不如一头撞死,还剩了些资源!”张天衡静静地看着他,良久,轻笑道:“命数,即为定数。我可以让一加一等于三,也可以让圆周率有结果,可这重要么?是你们的眼界过于狭隘,身为修士,理应如此。我和你聊生命,你会觉得浪费时间。傲慢的是我,还是你?
你想知道的,你要追求的,是超脱此界的方法,是掌控机关术的力量。我明确告诉你我的答案,这没有意义。人生而不同,追求更是如此。你们将目光放在外面,而我只看眼前。机关术,对我来说,不是最重要的。
生灵最开始的碰撞,是源于生存的需求。上古时期,生灵初现,他们并不缺少生存所需要的东西,但也没有那么和平,究其根本,是思想的碰撞。生灵在成长,他们不愿停留在某一刻。随后,机关术降临人间。
彼时,机关术痕迹,并不存在。究其根本,是神明的庇护。而那股力量究竟来源于何处,为何如此强大?这又促使着人们去探索。也因此,当年领头的修士,选择让机关术降临。但可惜,他们预知到了不太好的结果,所以,产生了分歧。
神明从何而来?没人知道。规则为何如此?未知。千年来,有不少修士看到了真相,他们也的确以某种方式,超脱此界,这就是结果。但你们并不愿意相信,那些亲友离开后,竟然就这么离开了,你们觉得他们是遇到了什么麻烦,又或是背叛。这就是生灵局限的思维。
我愿意将人与修士放在一类,因为二者间没有什么不同,人的力量也远不止于此。机关术创造大量的生命体,不是为了满足少数人的需求。”
莫笙歌平静道:“看来,我们不能站在同一条线上。你是要当救世主。”张天衡一愣,大笑起来,以至于眼泪都出来了,“何出此言?”“你要救普通人。他们只是数字,毫无意义。”
“也正因如此,你们不会理解我。”
“人总会变的。我会等到那一天。”
“希望如此。”
莫笙歌睁开眼,看向一旁睡得正香的肖文客,哈哈大笑。
身处山脉当中的张天衡轻挑眉头,微微一笑。当下心无所念,无所想,于某刻,心境当中的文章飞舞,他的思绪混在其中。
张天衡喃喃道:“还是太嫩。”既是指莫笙歌,又是指自己。和他见面,想起了很多东西,这些东西,理所应当的被莫笙歌知道,毕竟在他的心境,自己心中所想被知晓,记忆被窃取,都很正常。
不过,他倒是有分寸,知道只碰假的,不动真的。刚刚说的是什么?当然是机关术。是真的?谁知道,瞎编的。张天衡当然不会说真话,虽然离乡甚远,但契约的力量,仍会庇佑他,关于机关术某些知识,竟然还能留下来。
同莫笙歌交谈,张天衡赌的很大。瞎扯一大堆,就是不说重点,虽然他也的确不知道重点…但是,张天衡赌的就是赌的就是,莫笙歌和他背后的势力,关于机关术的研究方向,与天武的完全不同。很明显,赌成功了。
莫笙歌所求,张天衡当然知道,不过是飞升,了解并完全掌控机关术。不想当机关术在人间的渡口。他当然有希望做到,所有修士都有希望,只是没必要。字面意思,没必要。
其间奥秘,张天衡当然不知道,只是他的直觉,或者说是契约,先祖们残留的意志告诉他,根本没必要。而且,张天衡有种感觉,这种思想,影响到的不只是他一个人,怕是整个天武的人都会有这种思维,扯到具体原因,谁都说不出个一二三四。
不过,到了莫笙歌这种层次,正儿八经的说些实事不合适,因为得到的和给予的完全不对等。一旦失去利用价值,死亡只是一个中等的结果,更坏的结果不会没有。掌握信息,分析信息,利用信息,就成了这次对话中,是否能获取到张天衡自己想要的信息的重要因素。
从莫笙歌的话中可以知道,他身后的势力对机关术有很深刻的研究,不然也很难将机关术分类接受的那么自然。但只是针对于人间的机关术,以至于基础知识上完全不同。机关术没有明确的分类,之所以力量的形式展现不同,和人有很大的关系,其间奥妙无法言喻。也因此,在某些大国当中,对机关术的分类完全不在意,比如天武,比如沧澜。
其实研究这些也没什么,毕竟机关术在人间的展现形式,大体上也分那几种,再往下细分也可以有很大的研究价值。只不过对每个国家的意义不同,重视程度也不一样。这些国家的目的很简单,保证顶尖战力的水平。
若是修士境界达到后三境,这些基础知识对他们的影响会很大。接受新的东西,风险与机遇并存,对心境的影响,绝不是接受了,就可以减小,这又关系到了文字的某些东西…道不可言。
如果这些顶尖战力下狠心去求道,如果失败了,毫无疑问,这是大损失。当然,如今说这些,远了。实力还达不到。
张天衡看了眼正道盟方向,随后闭眼。同这些高阶修士打交道,说错话,会死。但如果把握好分寸,那好处,也是少不了的。这不,他现在还活着,就是天大的好处。很明显,莫笙歌有所得。这很正常,因为一旦踏足高境界,他们很容易被道所迷失,根据一些谎言编制出一个短暂且美好的世界,简单。这也是众多高阶修士,无法保持顶端战力的原因。
失败陷入困境是常有的事,如何把握机会,从这风险中得到利润,这是门大学问,妙不可言。既有所求,又非机关术,那他肖文客身上,就只有一个东西,能引得他背后的势力注意,那就是思想,知识。而这些东西张天衡自己没有,那莫笙歌的目标中,肖文客明显优于他,没被完全卷入奇怪的事儿,好消息。
人类是群居动物,群体利益往往高于一切,许多的道德理念,都源于其间。在满足一切物质的基本需求后,精神世界的追求,不会离得太远。而这个前提在于,都是真正的生灵。
在规则漫长的执政生涯中,它始终无法创造出真正的生灵,也因此,元界整体都是程序化运行,一群演技好的行尸走肉。而现在,基本条件被满足,那些有志于天下的豪杰,理所应当的开始露面。而他们要做的第一件事,毫无疑问,收割集体力量。
人间的机关术的强大,需要生命体作为保障。庞大的人口基数,是他们首要目标。当物质条件被满足,能够招揽他人的,就只有精神,思想,以及,机关术。
规则漫长的执政生涯,让机关术对生命的伤害达到顶点,他们甚至不具备本能…不对,本能的接受机关术、逃避机关术,嗯,这么想来倒也不是没有。没有思想指引,想在如今的元界新建立一个国家,难如登天。如今的中州,可以看作元界的缩影。张天衡所见的,那些普通人,理所应当的接受奴役,盲目崇拜修士,有些人甚至对死亡充满了渴望…其中有些极为变态的,不必多说。以正道盟来说,修士每天杀的普通人,和自四方而来的人,以前者作为每日死亡数,后者作为出生人数,那么中州每天的死亡人数可以推测,怕是要占到出生人数的一半。而其中自愿死亡的人,能占到七成。他们或许表面上看来是被迫的,可只要细细观察,就能看到隐藏在他们眼底的疯狂。这也是张天衡先前出手救那十人的原因。
规则压迫下的反弹,能持续多久?如此爆发式增长的人口,能撑到什么时候?一旦这个反弹停止,那时候,中州怕是只能剩下修士了,毕竟,疯子占据大多数。想要重塑他们的思想,是如今这些意图争霸的势力的首要目标。
基于此,莫笙歌来自何处并不难猜,也就那两个。不知谋划多久的中州隐藏势力,以及,楚国。
楚国如今的问题并不严重,但如果要征服元界,那就很严重。他们从上至下,对力量过于崇拜,对楚国的整体理念过于强大,很难包容外来者。从他们接纳中州商贩就可以看出来,他们眼光真的不怎么样…应该说他们对生活的基本需求并不看重。
当然,并不是对中州的全盘否定,有那一两个不错的东西,衣服什么的也是有可能的…比如那个潜龙阁。
至于这个隐藏势力,他明显更加需要。中州如今很乱,但机缘也在其中。张天衡收拢了异界很多知识,大多是经济,历史,以及思想方面的。
如今的中州发展速度快的离谱,仅有五年,他们就有了货币,思想得到启发,机关术空前繁荣。这很恐怖,一旦有一个势力能拥有完整的体系闯入中州,极有可能,中州会一统。
这么想来,貌似莫笙歌的身份其实并没有结果…结果其实也不重要,知道他们的背后的势力需求相同就够了。
愿意搭话,绝不只是机关术这么简单,还有信息。张天衡自己没在意,他却注意到的信息。比如记忆中的某些东西,比如这一路经历的一些事…没必要想,可以确定,莫笙歌没有杀意,至少在短时间内没有。
如此看来,呆在他身边也没什么。他在观道,张天衡也在观道。莫笙歌身上没有机关术痕迹,修为极高,很自然。借此,张天衡可以省去很多功夫,至少不用去满世界的找星道宗同门,也可以借此机会,了解一些事。
“聪明人…怕是要笨一点的好。”张天衡喃喃道,以莫笙歌的修为,说不准就可以随时随地的知道他所想,想得到些什么,怕是要难上不少。“不过,这倒是不用怎么担心。”张天衡回到藏书馆内,盘腿坐下,闭眼,直将心神投入心境。
心境之内,依旧破碎不堪。将心境从抽象概念转变为具体物件,这也算是一个不小的惊喜。若不是莫笙歌露的那一手,他还真不知道有这一茬。张天衡沉思片刻,心下做出决定。只见张天衡面部皮肤皲裂,蔓延至全身,从缝隙中泛出红光,心境中文字飞舞。
张天衡感觉脑中乱作一团,时不时的蹦出一两句诗词,一两篇文章。张天衡起身,松了口气,喃喃道:“设想可以实践,虽然有点乱,但能保证不会被引导。我在想什么,我也不知道,这就很不错。修行出错,很正常。只要不去想机关术,记忆应该就不会出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