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
随着谢酽的嘶吼,破布带疾射而出,一把勾住那路白羽的尸体,就要把她拉起。
然而,本该轻轻松松拽回来的尸体却像长在了地上一样,他一拉之下,竟纹丝不动。他有些急躁,重新掷出铁钩,加了力道。只是,还是没能撼动分毫。
什么尸身怎会如此沉重,他有些狐疑地转头看向谢酽,却见他仍是一脸惊惧,不似作伪。心道可能是路白羽临死前做了什么手段,以防被人轻易盗走尸体。
想着,他不断加力,调整角度,双目精光大盛,全身真气鼓荡至极,那尸体终于噗嗤一声猛地被拽起,以极快的速度收回他身边!
然而,还没等他发觉谢酽那块孤台并未如他所说炸毁,那具尸体随着铁钩快要靠近他的同时,“砰”得一声,反而先一步轰然炸开了!
尽管冯延康反应迅疾,立时松手疾退,但这小小房间几乎是避无可避。而他之前又运转内力使出了最大的力气,尸体撞来的速度快得几乎肉眼难辨,力道更是如大厦倾覆般,向他倾压而来,毫无躲避之暇。
然而,这具炸开的尸体里喷落出的却是漫天的绿色粉末和乱石碎沙,纷纷扬扬洒了冯延康一身。他急忙脱了外衣擦拭,再去看那“尸体”时,却见它不过是个裹着白衣的砂浆泥团,怒道:“这是什么尸体?”
“冯前辈不要紧张嘛。”谢酽依旧稳稳坐在远处地上,一脸平淡地说道:“这只是我送给前辈的第一份礼物罢了。”
话音未落,他竟从容站了起来,再无伤重的表现。
“我辛辛苦苦在白衣夹层里装入了磷粉,又挖了半天海沙泥浆,与地面胶黏在一起,没想到冯前辈功力如此深厚,一举便能把凝固的砂浆震开,倒是没让我失望。”
谢酽边说边转过身去,右手轻轻擦动两下,只听“嗡”的一声,没等冯延康看清,一根带火的棉头木棒被他一把反手甩出,直冲面门。
尽管这次冯延康疾步躲开了,但落在地上的木棒瞬间点燃了满地的磷粉,并立刻烧到了冯延康身上。
冯延康到底是久经风浪,仍算镇定,形格势禁之下,利落地除掉身上易燃的衣物,扑打火苗。同时,布带飞出,一招“捣练子”化尽毕生功力,势必要取谢酽性命。
谁知,谢酽早有准备,手摸上机关,见他动作,即嘿嘿一笑,那道墙壁也缓缓合上,他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
这样一座营造在人迹罕至孤岛上的小楼,结构雕镂都如此精美,想必当年打造它的人也必极尽用心。所以,有这样一间被机关隔开的密室也非常正常。毕竟,连普通的富商官员家里都会有这么间屋子。
当发现此处时,谢酽惊喜中很快脑海中形成了一串计划。本来还有些担心冯延康老奸巨猾不会上当,却没想到如此顺利
人在通过自己的探索推理发现了什么时,总会比平时自大而轻信一些;而主动去追觅得到的,也会比别人递到眼前的更具诱惑。
他也不例外。
此刻,火苗已经席卷了冯延康全身。他大声疾喝着,怒不可遏
原来什么联通,什么的,全都是这个黄毛小儿信口编造!
尽管他以最快的速度逃出了房间,但沾染上的磷粉还是无法完全抖落。当逃到楼下之时,火蛇仍在舔舐着他的每一寸皮肤。剧痛之下,他却反而清醒,深知找谢酽算账都是后话,当下只是用尽全力朝湖水奔去。
可惜,从楼中逃出的顺利似乎花光了他的全部运气,还没等他靠近湖边,腰腹之间猛然被一物打中,随即卷住他上身往回一扯。
“冯前辈,可不只有你会用这种兵刃呀。”
噩梦般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低头一看,缠住自己的却是九节鞭。冯延康怒愕不止,揉身挣动,逆着劲道回转过去。刚解开一圈,那鞭子却如影随形,铰动起来,将他缚得更紧。
谢酽只是远远扯着鞭子,却不进一步动作,更不出杀招。只是好整以暇地牵制着不让他靠近湖面。
虽只从顾柔处习得两三招鞭法,但终究精妙至极。即便是冯延康全盛之时,一时半刻也无法脱身,何况遍身被火焚炙烤,无一处不痛入骨髓。
就在他已经绝望之际,身上九节鞭却猛地一紧,随即遽然脱落,而不知何处遥遥传来了一声低喝:“趴下!”
其实不用那人出声,鞭势收回的力道就让本已站不太稳的冯延康向前扑倒。
刚倒下,耳后风声传来,武学大家的本能让他强自就地滚了几圈躲过。一时,岸边的黄沙争先恐后钻入伤口中,他疼得眼前一黑,几乎要晕了过去。却突然又被一股力道猛地掀起,高高抛在半空。
“得罪勿怪,冯长老。”又是那个陌生的声音,认真地几乎称得上是真挚:“可也是为了救你呀。”
适才在沙土中滚的几圈已经灭了他身上大半火焰。本来已烧成个火人的冯延康又被抛起划出老远,准确地落入湖里。
“希望你是会游泳的……”这是他沉入湖中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随即,被湖水吞没的他没看到的画面是,一个玄衣青年一剑拦住谢酽九节鞭凌厉去势,随即与谢酽缠斗起来。
而看冯延康沉了下去,一个一直沉默的中年男子叹了口气:“可惜,他还真不会游泳。江护法,我去把他捞出来。”
那青年随意地应了一声,躲过谢酽蓄漫内力的一招“采桑子”,长剑横斜刺出,遽然变招疾速转动直入鞭圈,就势一震脱手,剑身缠着鞭子插入土中寸许,犹自颤动不止!
两人同时兵刃离手,自然解了战局。谢酽双眼猩红,目光死死定在对面这人身上,嘴角却不可自抑地牵起。一时间,似乎无数极为猛烈汹涌的情绪堵满了他的全身,使他咬牙半晌,也只能吐出几个字:
“江朝欢……”
“谢贤弟,近来可好?”
江朝欢自然而然地淡淡一笑,走上前去把自己的佩剑拔出,插回剑鞘,又把那根九节鞭小心翼翼地缠好,向谢酽递去:“没打扰你们吧?”
“你想如何?”谢酽却突然泄了气一般,眉目间几分疲色驱散了他适才浓烈的杀意。
他没接那九节鞭,只是朝湖面走去,与江朝欢擦肩而过。遥遥望去,那个不认识的中年人拖着冯延康正往岸边游着。
这是谢府变故后,两人第一次相见,却是被他三招夺下兵刃。
他曾无数次地设想过重逢场面。在他的每一次构想中,这个害死他全家的仇人都被他以各种方式折磨、碾碎、毁掉……以偿还他的罪孽。
然而,他从没想到,再相见时,他仍是毫无力量、毫无希望,甚至,他们的差距还在不断加大。
那个中年男子已经带着冯延康上了岸,却视谢酽如无物般从他身旁越了过去,对着江朝欢恭敬地开口问道:“江护法,他还没死,要救吗?”
江朝欢瞥了一眼那个惨不忍睹的人形,便移开了目光:“把他弄醒,至少今天不能叫他死了。”
“好。我这就给他服下回春丹。”
谢酽攥紧了拳头,听着他们的对话声渐渐远去……就这样把他遗忘、也可能是根本没放在眼里过,两人旁若无人地带着冯延康走到别业里了。
他几乎是麻木地将右手移到腰间朴刀上,心里只剩下了一个念头:杀了他,不管付出什么代价……
然而,他转身的瞬间,余光中闯入了大大小小密密麻麻的影子——是湖面上飞快移动的船。
越来越近,几如离弦之箭,逐渐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