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没有并死成。”珠世说——
等待着刀锋落下到脖颈,但什么也没有,落下来的只有风,萧萧肃肃的风,又凉又快,从发梢笔直的划过去。
珠世抬眼,看见地面上四周都是凌乱的刀痕,鬼舞辻无惨已经彻底不见踪影。
那位剑士还握着刀,一言不发的站在原地,看向鬼王逃向的远处。
他的确是个很厉害的剑士,面对鬼王也能使对方在自己的刀下毫无还手之力,但是对手并不是什么讲究公平对决的人,贪生怕死到了自我分割来逃跑。
凭着这些年在鬼舞辻无惨身后跟着所了解到的,珠世已经可以判断出鬼舞辻无惨大概再也不会出现在能杀死他的剑士面前了。
而哪怕是再强大的剑士,如果敌人都没有出现过,又怎么可能可以取得胜利呢?
变成鬼后,长久以来,珠世再一次体会到了过去如药入口一般的苦涩。
有可以消灭鬼舞辻无惨的人,但是鬼舞辻无惨不会再出现了。
他已经抛弃了大部分的身体,切断了所有鬼的联系,也放弃了掌控自己的部下,这一切都只是为了能成功的逃跑躲避。
鬼舞辻无惨元气大伤,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里都需要休养生息,而对于有着无限寿命的鬼来说,要等待一个人的死去实在是没什么大不了的,对人来说挥指一般短暂的时间,在鬼眼里是近乎于凝歇的。
而按照鬼舞辻无惨的能力,不会有人能再找到想躲起来的他了。
人怎么能找到千年来都能千方百计的躲避开了阳光的鬼呢?
“他已经躲起来了,怕是在你还世上的时候都不会再现身了。”珠世喃喃道。
她收回目光:“鬼舞辻无惨是个胆小鬼,他会一直躲着你。”
那位剑士听到她的话,这才回了头,望了她一眼。
这便是两个人认识的开始,也是珠世真正和鬼杀队有了联系的开始。
“不过在那个时候,其实我一开始并没有加入鬼杀队。”珠世说:“当时我不相信鬼杀队能够接受吃了人的鬼,而且我的确吃了不少人, 罪孽深重。”
“所以哪怕继国缘一大人前后还邀请过几次,我也还是拒绝掉了。”
“只是直到后来——”
直到后来,无处可去的珠世在继国缘一的邀请下,来到他的家里后。
在那里,继国缘一的夫人宇多亲切的招待了她。
宇多实在是个话多的不得了的夫人,她从早到晚都在珠世身边喋喋不休着,哪怕是一件小小的事,就像是刚出生的小鸡被蛋壳绊了一跤,也要郑重其事的告诉她。
珠世记得她在宇多一起生活的那些日子里,听到的最多的话就是:“珠世,你看……”
或者是:“珠世,来看这个!”
永远都是欢呼雀跃,为一点小事就高兴不已的宇多。
从河边捞上来蚌壳要拿回来给她看里面有没有珍珠,从豆荚里剥出菜青虫要留着放窗边养成白粉蝶,沼泽地里粘着萤火虫卵的枝干也要折回来插在花瓶里……
宇多在蝴蝶破茧而出时也拉着珠世去看,她把变成的蝴蝶放在珠世的手心,让她感受着蝴蝶翅膀扑在手心的触感,等萤火虫孵出来,就在晚上打开窗户带她看星星从屋子里飞出去。
和她在一起时非常快乐,宇多好像天生就应该是为了快乐和大笑而出生的。
但是并不是,珠世知道宇多腹部的狰狞伤疤,也看见过宇多躺在床上泪流满面,她还亲手埋下过宇多孩子的尸骨,宇多的孩子比珠世的还要小的多。
那是个没满月就由珠世亲手挖出来的胎儿。
也是继国缘一顾不上她曾经吃过人也要带她回来帮忙给宇多看病的原因。
即使珠世曾经是医生,但是面对着即将分娩的孕妇,她第一反应还是害怕自己会因为血液的味道控制不住而杀了对方。
“我不可能做到。”珠世第一反应就是拒绝。
但是没有用,因为那不是普通医生可以应付的情况。
那也是继国缘一加入鬼杀队的原因——
那是某天出门砍柴回来,却发现怀孕的妻子倒在地上,类人的四足怪物趴俯着啃噬妻子的血肉,宇多的腹部被鬼撕裂,流血不止。
继国缘一凭借柴刀钉住了鬼,但是宇多那时候已经失血过多,昏迷不醒。
万幸的是,追着鬼的痕迹,随后赶到的鬼杀队成员帮忙止住了血。
但是即使是鬼杀队最好的医生,面对受鬼袭击的孕妇腹中的胎儿也是无能为力。
这孩子活不下来,心照不宣的,所有人都默认了这个事实。
但是它在母体里活了下来,并且继续发育了下去,然后便是可怕的膨胀,而宇多一直昏迷不醒,以一种可怕的速度不断消瘦下去。
那状况就像是腹部里的不是什么胎儿,而是一条可怕的水蛭,它吸食母亲的血液,并且拼命的想要吸干,好让自己得以活下去。
鬼杀队的医生们讨论研究过,大家一致认为胎儿在腹中就被鬼袭击,怕是感染了鬼血,但是没有人能有办法。
没有人知道被鬼感染的胎儿该怎么处理,它已经牢牢咬住母亲的肚子,将其视为自己出生后的第一餐。
这就是继国缘一顾不上珠世是鬼也要让她帮忙的原因,已经无法拖下去,宇多的生命快要被胎儿彻底的给吸食干净。
那是珠世的血鬼术,第一次自我的运用,迷惑了宇多腹中的寄生鬼,让它松开了紧紧咬住母亲脏器的牙齿,然后用指甲掐住,才能把这个子宫中的鬼胎剥离下来。
寄生鬼被掐住时还在咬牙切齿,珠世借了日轮刀,亲自处理掉了它。
这就是鬼,珠世埋葬下尸体时,为自己过去为虎作伥时吃掉的人,发自内心的感到令人眩晕的恶心。
“请让我加入鬼杀队。”
珠世提出了请求:“即使要先为此付出一切也无所谓,我实在再也无法忍受,这世界上还有鬼这种生物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