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挽确实睡回去了,谅李狂风那群人也不敢闯进去把她拽起来。
李狂风确实不敢,他现在还为李黑风的死而愤怒,运起轻功在附近搜索杀手的踪迹,现在不知道跑哪去了。
沈迟站在屋门边,尽心尽责地守着。
直到午后,他们才出发。
沈迟现在扮演着唐挽的婢女,能一同进马车里,好照顾着她。
继续启程的这一天晚上,电闪雷鸣,暴雨将至。
外头的护卫全部披上了蓑衣,车夫驱赶着马匹疯狂赶路。
雨天,深夜,这向来预示着危险。
马车壁的材质很是隔音,唐挽又睡得沉,什么雷声雨声全都听不见。
沈迟抱着双臂靠在车壁坐着,他已经将车窗拉紧了,一丝雨点子都不能透进来。
马车疾驰拐上山间小道,拍打过大片的树叶,声响和雷声混在一起。
电光火石之间,有什么东西如跗骨之蛆,牢牢地粘上马车,来得悄无声息,比那大滴的雨点还轻。
沈迟瞬间睁开了眼睛。
来者的藏匿功夫世间少有,就在车底。
他就这么扒在车底,足足两个时辰后也毫无动静。
沈迟唇边多了一丝冷笑,拿过小桌上的茶杯托盘,在指尖转了转,给车窗开了一道缝隙。
恰逢巨大的雷声,那人趁机探来,五根手指比寻常人修长许多,直冲面门而来。
那青瓷托盘一闪而过,映照夜雨一道寒芒,五根手指齐齐坠地。
“什么人!”赶路的护卫们大喝,挥舞大刀把回头路的树劈个稀碎。
车底下的人嘶嘶地倒吸着凉气,看着自己的手,瞳孔震颤,不过那不是怕的,而是恨的。
他惋惜地舔了舔自己手指的断口,舌尖像极了嘶嘶吐出的蛇信子。
叶元洺这狗贼,竟然在他女人的马车里安排这么个高手,看来真是宝贝紧了呢。
今晚是个绝佳的下手时机,错过这次,还不知道下次是多久呢。
他眼底倏地变狠,另一只手猛地扣住车底。
沈迟面无表情地和隔着车底板踩在那,马车穿过一块挡路石而过时,他忽然往下踩了一脚,那人犹如葫芦一样一下子坠落,后心重重磕在石头上,噗的一声喷出大口血。
李狂风终于发现了这个人,他愤怒至极:“什么贼子宵小,速速现身!”
他狂风一样的乱剑招呼在那人身上,可那人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似乎是早就死了。
车队停了下来,李狂风愤恨地喘着气,驾着马过去查看,暴雨中他的血全被冲到了地上,脸瞬间被冲白了。
李狂风驾着马绕着他转了一圈,“啧,鬼手蜥蜴,怎么,又想来寻我们大公子的仇吗?”
“他不是号称命硬吗?怎么死了?”
李狂风忽然往下挥剑:“可不是嘛,假死呢。”
那鬼手蜥蜴鬼魅般贴着地面,顺着身下的雨水流向滑走。
“休想跑!”李狂风大喝,“你们几人互送马车赶路,剩下几人跟我追,这次不能让他跑了。”
马车继续上路,沈迟眼眸微沉,思索着是谁走漏了消息。
李狂风等人互送唐挽前往金凤山庄乃是秘密,除了山庄和唐家两方,没有旁人得知,一定是哪一方故意泄露消息,让唐挽陷入危险。
金凤山庄敛财巨富,断人钱财犹如杀人父母,叶家的仇人都像毒蛇一样匍匐在暗处。
而这个鬼手蜥蜴,他因为是采花贼的缘故,隐匿功夫比许多杀手都好,十只长手指根根有用处,要是被他的手碰到,像李狂风那种层次的,必落下风。
如果他得知了唐挽被带往金凤山庄的事,那是不是代表,还有更多的人知道了。
唐挽很缓慢地翻着身,又翻不动,不满地皱着眉,把手伸到被子外面,压着被子。
沈迟回过神,看着她,都不知道自己的眼神有多温柔。
观察了她好一会儿,发现她放弃翻身之后,搭了一把手,她借着他的力气翻身侧躺着,就面朝他的方向。
他刚想把她的手塞进被子下面,就被她抓住了。
她两手抓着他的一只手腕,不知梦到什么,手上用了些力气,漂亮莹润的指甲陷进他的肉里。
他的心仿佛也被抓紧了一样,这一幕似曾相识。
以往他这么看着她睡觉,会把另一只空闲的手撑在膝盖上,托着脸,笑着看她一下午,如今他再也做不到了。
他再也不是以前的他,他每时每刻都不会如那般放松着身体。
许久过后,大雨中有了清晨的雾气,满身血的李狂风等人归来。
李狂风身上被挠得破破烂烂,把那采花贼的脑袋绑在马脖子上,啃着湿透的馍,声泪齐下:“但愿看在这脑袋的份上,大公子能少怨我兄长。”
至于怨什么,自然是怨他没尽到护送唐挽的职责。
当时叶元洺看见那求救的信号烟时,脸色难看得想砍人。
李狂风不知道他的杀兄仇人就安稳地坐在马车里。
沈迟专注地看着唐挽,没注意外面在说什么。
她一定是做梦了,紧锁着眉头。
他忍不住抚开,没敢多停留。
车内微弱的烛火在灯罩里跃动,他却清晰地看见一道水光渗进她的云鬓里。
他呼吸一顿,指腹轻轻擦去她眼角的水痕,几乎喘不过气。
她鼻间的呼吸有些烫,变得急促起来,唇瓣动了动。
她没有梦呓,没有声音,但是那口型他看懂了。
阿迟,对不起。
又是一滴滚烫的泪珠,滚落时晕开在他的指腹。
他眼底覆上一股温热,忽然大口地呼吸起来,胸膛不断起伏,痛得直不起腰来。
她没有对不起他,从来没有。
他便这样附在她耳边轻颤着告诉她了。
他身上背负着太多,青云派和金刚宗不是灭他沈家的真正凶手,都只是出头鸟而已,他为找寻真相,进入组织,剥去原本的面容,烙印上杀手印,几乎付出了他的一切。
不管他落入何种境地,死了还是残了,她都没有对不起他。
唐挽在蹭他的手,他闭了闭眼,一点点吻去变得冰凉的水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