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浔脸上露出一抹无奈的神色,摇了摇头,一声苦笑。
“我不相信张先生不辞万里来此,就只为了向我传递一个假消息。”
说辞始终是说辞,真假他心中自有衡量。
张子良的所说的真相,已经无限接近于他自己推测出来的结果。
他的目光看向张子良的双腿。
“你的腿也是在那场大变之中废了的吗?”
张子良用力的拍了拍已经完全失去知觉的腿。
“至少人还活着不是,相比那些枉死之人,已经知足了。”
从这位谋士的眼里,顾浔看到的更多的是平淡,处事不惊的平淡。
“这老妖婆的野心,可真是不小呐。”
细思极恐,若是陈姝的计划成功,忠于顾家的忠臣,将被一网打尽,并被扣上与赵牧一样的叛逆之名。
忠于陈家的大臣便可顺势而为,为陈姝黄袍加身,让其顺理成章的登基称帝。
可惜的老皇帝顾长德对陈姝的杀意是预感大限将至时,方才起的,为时已晚。
陈姝觊觎顾家江山,却是时日已久,精心谋划了数年,岂是顾长德一时杀心可比的。
她甚至早就做好了杀死亲儿子的准备,足可见她野心之重。
“现在知道了吧,顾家江山之所以还能在顾家手中,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王爷的威慑。”
“当然,也有你父皇的原因。”
当年顾权对赵牧说的那句‘顾家江山,你可取而代之’,一半是说与赵牧听,一半是说与陈姝听。
顾浔端起茶杯,缓缓喝了一口茶,吐出一口浊气。
“张先生,陈姝发动的朱雀门之变,我顾浔以顾家之名,再此立誓,最多三年,我必定会给所有人一个人交待。”
张子良看着一脸认真的顾浔,苍白的脸上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
“先生不相信我?”
张子良轻轻摇头。
“不是不相信你,只是三年对于我来说,或许太久了些。”
顾浔心中微凉,看着眼前这位儒家四圣之一的棋圣,只觉的一股英雄迟暮的落幕之感席卷全身。
除了心中的愧疚,还有一抹惋惜。
“先生,小子略懂医术,可否”
未等顾浔的话说完,张子良便伸出了骨瘦如柴的手,让顾浔把脉。
顾浔的手搭在张子良的手上,只感觉一股死尸般的冰凉。
诡异的是他竟然没有脉搏。
看着眉头紧皱的顾浔,张子良微微一笑,一脸看淡生死的从容。
“不用的怀疑,准确的说十八年前,我便已经是一个死人了。”
顾浔还在执着把脉的手一颤抖,猛人抬头看着张子良。
“是许神医的九死还魂针?”
一边说,顾浔一边自我否定的摇摇头。
“不对,九死还魂针最多只能续命九年。”
张子良喝了一口热茶,将茶杯放到桌上,双手伸出烤火。
“若是再加上苗疆的长春蛊,有没有可能呢?”
顾浔舔了舔发干嘴唇,脸上浮现一抹无能为力的颓然之色。
九死还魂针,外加长春蛊,已经是向天借命后,又向阎王借命。
此去,就算是天帝和阎王联手,也救不回来了。
也对,要是能救,以雪儿的医术,早就已经治好了。
“先生,你还有多久时间。”
张子良看着摇曳的火苗,淡然道:
“你问我多久,我也不知道,随时都有可能吧。”
“”我现在就是风中摇曳的残烛,何'时熄灭,只能听天由命了。”
顾浔沉默了片刻。
“我会尽可能的快的。”
张子良轻轻摇头。
“既然已经落子,便就按部就班,不需要因为别人而乱了自己的计划。”
“有你的一个承诺,便足够了。”
他今日来此,其实并不是想要逼着顾浔去做什么,更不是为了顾浔的一个承诺。
他纯粹是想来看看这位让王爷心满意足的女婿究竟如何。
想来看看这个拐走自己培养的未来天下一统女帝的人,究竟有何能耐。
在没有见到顾浔之前,赵凝雪便是他选中的未来天下共主。
当然看到的顾浔,并不只是眼前的顾浔,而是治理整个柳州的顾浔。
他在柳州看到了他心中的天下,在顾浔心中看到了黎民,这才是他认可顾浔的原因。
至于朱雀门之变,纯粹是他见到这些之后,才临时起意,说与顾浔的。
他觉的现在的顾浔已经有足够的实力,去了解一切的真相,也该去担起身为顾家人的责任。
“柳州很好,希望将来的天下百姓,皆是柳州百姓。”
此话一出,也就意味着属于赵凝雪的半颗子,变成了顾浔。
顾浔提起茶壶,准备再给张子良添上一杯水。
张子良用手盖住了茶杯。
“茶是好茶,就是这水喝不下了。”
看着张先生脸上意味深长的笑意,顾浔立刻懂了。
“先生稍等。”
顾浔去去便来,手里多了两包油纸包裹的茶叶。
一包估摸能有二两。
“这包是凫水祖茶。”
“这一包是产自魏国的落九天。”
张子良倒也不客气,尽数收下后,从怀中掏出一份棋谱,递给顾浔。
“若有闲暇,不妨可以多看看。”
“这天下其实就是一盘棋。”
顾浔郑重的接过棋谱,朝着张子良恭敬一拜。
“多谢先生。”
张子良喊了一声青红道:
“走了。”
“先生,这么着急的吗?”
张子良用耐人寻味的目光看着顾浔。
“你小子是不是图谋不轨。”
此话显然指的是赵凝雪的。
顾浔尴尬的挠了挠头,被抓现行,现在的是无力辩解。
“放心,我暂时还不离开柳州,我只是想带着青红到柳州其他地方逛逛。”
“我又不是那种喜欢棒打鸳鸯的恶人,你慌啥。”
被张子良这么一说,顾浔更不好意思了。
他还以为张先生要带着赵凝雪连夜离开呢。
“先生,天色已晚,要不还是在这里歇息吧?”
不等张子良开口,青红便抢先回答道:
“不打扰小姐和姑爷小别胜新婚。”
“最好明年就能生个乖宝宝。”
说罢,还冲着顾浔做了个鬼脸。
“略略略。”
张子良不知是真咳,还是假咳,咳嗽了几声。
“今夜我已经与人有约,就不麻烦苏公子了。”
这次他不再是称殿下,而是入乡随俗,喊了顾浔一声‘苏公子’。
这一声苏公子,是对顾浔的认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