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了十个鸭蛋才好意思领着儿子来登门的王婶,看着顾浔蒙着黑布的眼睛,心里不禁泛起了嘀咕。
瞎子治病,怎么感觉都不靠谱,自己还是唐突了。
平时有觉得小李渔灰白眼晦气,与李老头不怎么来往,手里不提点东西,也不好意思敲门。
现在只怕这十个鸭蛋得打水漂咯。
正在王婶犯嘀咕的这回时间,顾浔已经手起针落。
对于他来说即使眼睛真的瞎了,啥也看不见,也丝毫不影响行针。
何况这漏肠也不是什么大毛病,医书上这叫疝气,几针下去便能解决问题。
几针下去,顾浔隔着裤子在李阿牛的裆下一压,子孙袋瞬间不再肿胀。
“好了。”
顾浔缓缓收针,手到擒来。
还在愣神的王婶回过神来,急忙问儿子道:
“阿牛,感觉如何?”
小孩子也不怕羞,手伸进裤里掏了掏,一脸高兴道:
“娘,真不在了。”
先前还在抠搜十个鸭蛋的王婶,现在恨不得对顾浔三叩九拜。
小李渔看着平日对自己一口一个小瞎子的李阿牛道:
“以后不许喊我小瞎子了。”
王婶反应过来,立刻扯了一下儿子的衣服道:
“快给小渔认错。”
李阿牛一脸不解的望着母亲道:
“娘,你不也这么叫的吗?”
这倒霉孩子,王婶满脸尴尬,扯着李阿牛的耳朵道:
“快认错。”
李阿牛倒也不小气,从兜里掏出出门前顺手拿的咸鸭蛋,还热乎着呢,递给小丫头
“李渔,我错了,以后不喊你小瞎子。”
“还有谁在喊你小野种,我一定帮你揍他。”
小李渔接过李阿牛手里的咸鸭蛋,一脸严肃道:
“男子汉大丈夫,说话可要算数。”
李阿牛一拍胸脯子,豪气干云道:
“我阿牛不是窜稀牛,指定算话。”
终究是孩子心性,小李渔从来没有笑的这般开心过,她终于不再是人人唾弃的小瞎子。
虽然平时她装的毫不在乎,实则比谁都渴望于常人无异。
因为一只瞎眼,让她出生便没了父母,从小没了朋友,处处遭人唾弃。
她的童年就像那只瞎眼一样,是灰色的。
有了阿牛的认可,村里的顽童也纷纷开始接纳小李渔。
她终于可以像梦里一般,与其他孩子一起撒野的跑在田野之上,抓蜻蜓,捉小渔。
童年的快乐很简单,好友,便可疯玩一天,无忧无虑。
村里多了位瞎子神医,不收任何费用,许多人开始纷纷提上些许东西,登门拜访。
这种偏远地方的小渔村,其实日子都好不到哪里,只能勉强养家糊口,一旦生病,几乎没钱医治。
小病靠扛,大病等死,这不是虚言,而是最真实的写照。
原本靠近村边,几乎很少有人往来的李老头家,现在登门客络绎不绝。
这天下午,又来了一对夫妇,小李渔开门的瞬间,愣了愣。
是村头的李二夫妇,也是小李渔的亲生父母。
李二见到小李渔,面带喜色,不是见到亲生女儿的喜色,而是勾勒出来的喜色,问道:
“小渔,苏神医可在?”
听着这声毫无感情的‘小渔’,小丫头迟疑了片刻,还是点了点头道:
“在的。”
她微微侧开身子,让提着一只鸡的夫妇二人进了门。
两人甚至没有多看小丫头一眼,径直朝院中的顾浔而去,低声下气的哀求道:
“神医呀,你一定要帮帮我,我家传到我这里,只有一脉,可不能绝了后呀。”
顾浔目光看向门口低着头的小丫头,叹了一口气。
似是察觉了顾浔的目光,小丫头抬起头,努力挤出一个笑容。
“大哥哥,你就帮他们看看吧。”
两口子没有察觉到小李渔的神情变化,看着一脸笑容的小丫头,李二媳妇还不忘夸赞道:
“哟,小丫头真乖。”
小李渔强忍着泪水,挤出一个笑容,借着做饭的名头回了屋子。
刚一走进屋子,小丫头眼里的泪水就忍不住啪嗒啪嗒的滚落。
面对自己的亲生父母,她还是无法做到无动于衷。
虽然她内心很抗拒,很厌恶他们,可还是忍不住的想哭。
委屈自己明明有爹有娘,为何还要抛弃自己,成为别人嘴里的小野种。
委屈他们宁愿四处寻医求子,也就是不肯认自己。
虽然即使他们来认自己回家,自己也不会认,可她还是觉得难受,想哭。
顾浔实在不知道两人明明膝下无子,却能看着眼前的亲生女儿无动于衷,没有丝毫血脉亲情的。
怎么说那也是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流着相同的血,哪怕流露一丝关爱也行呀。
反观夫妇二人,满脸堆笑,实则内心毫无波澜,纯纯将小丫头当作了别人家的孩子。
先替李二媳妇把了脉,身体没有什么大问题,年纪也不过二十七八,生孩子不成问题。
“问题不是出在你媳妇身上。”
李二一脸不服道:
“我怎么可能有问题,力大活好,一夜通宵都不成问题。”
顾浔也懒得废话,伸手向门道:
“那就恕我无能,请吧。”
看到顾浔脸色坚决,李二也认识到自己方才的话不妥,急忙道:
“神医,听你的,你帮我看看。”
把脉之后,顾浔轻轻皱眉,道:
“你这病有些特殊,容我想想可有医治之方,明日给你准信。”
终于遇到一个不再是摇头的大夫,李二夫妇似是看到了一线希望。
千感谢,万感谢之后,方才走到门边。
顾浔提醒道:
“你们的鸡带走。”
夫妇二人看着顾浔严肃的神情,只好抱起鸡离开。
出了门,李二媳妇就喋喋不休的数落起李二来。
“老娘就说不是我的问题,你就是不信。”
没有了以前嚣张气焰的李二心虚道:
“你都说我比牛猛,哪知道会出问题。”
李二媳妇骂道:
“猛有屁用,不能播种,用来干嘛,割了喂狗都嫌弃。”
“天天就唠叨生不了孩子是我的问题,没有想到是你这东西中看不中用。”
伤了自尊的李二面红耳赤,反驳道:
“夜里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直到夫妇二人走远之后,小李渔才走出屋子。
虽然已经极力擦干了脸上的泪水,眼睛却还是红彤彤的。
“大哥哥,真的没有办法治吗?”
顾浔看着小李渔,认真的问道:
“你是希望我治,还是希望我不治。”
当顾浔将这个难题丢到小李渔身上时,心地善良小李渔没有任何思考,直接道:
“肯定是希望治的。”
看着顾浔的目光望着自己,她有些心虚的解释道:
“你说过医者仁心,爷爷也说过,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见顾浔没有接自己的话,她越发心虚起来,再次解释道:
“我不想与他们相认的,我只有爷爷一个亲人,他们也不是我的爹娘。”
“你看,他们刚才都丝毫没有在乎我,我才没有这样的爹娘呢。”
顾浔叹了一口气,多么懂事的孩子呀,怎么就有人不喜欢呢。
真不知道那些既然选择生下来,又要抛弃之人,是何心理?
怀胎十月,那一次次肚子里生命的搏动,都无法融化那颗冰封的心,唤醒母爱吗?
既然如此,那又何须四处求子呢?
顾浔揉了揉懂事的让人心疼的小丫头脑袋,碎碎念叨。
“小渔呀小渔,多希望你真是一条小鲤鱼,只有七息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