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三娘回江南吗？
张左棠知道，高程锦不只是在警告他，而是他真的会这样做。
那三娘呢，她会不会后悔，来了京都。
见到了这样的父母，特别是这样的他，她会不会失望。
面对着高程锦直勾勾的目光，张左棠大半个人掩在烛光之后，良久说不出话来。
“我知道了，谢谢你们曾经对三娘的照顾。”
只是这次他不想再放手了。
夜幕降临，月光初上。
书房之内，只剩张左棠一人，以纸遮面，形单影孤，整个人难掩落寞。
而高程锦刚走到长亭附近，突然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力量从身后传来，还不待反应过来，便被一人猛的拉拽至角落。
猝不及防之下，不慎被磕到一角。
高程锦闷哼一声，捂着受痛的肩膀，看着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直接吼道，“张筠满，你疯了？”
“吓死小爷了。”
张筠满却一改白日温润公子的形象，整个人戾气渐深，语气不善。
“你这次是来带清筠走的？”
这话一出，高程锦心头一震，瞬间明白了过来，张筠满是听到方才他的谈话了。
高程锦毫不客气的推开身上这人，哪里还有白日里对他的尊敬。
“既然你们待她不好，我带她回去又有什么问题？”
张筠满眼中满是戒备，隐隐带着怒气，又被强掩在夜色之下。
“这里才是她的家，我们才是她的家人。”
高程锦摆了摆手，随意瞥了一眼便收回视线。
“然后呢，还不是让她饱受非议，今日还被自己的父亲打了一巴掌。”
高程锦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嘲讽，更让张筠满一时无法反驳。
“清筠在我们那儿，祖母把她当心尖宠，祖父拿她当开心果，整个江南，谁不知道高家又出了个掌上明珠。”
高程锦下巴微扬，带着傲气。
“谁又敢指指点点。”
张筠满一时语噎，他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般，无法言语。
半晌才找到了自己的声音，“今日只是意外。”
“父亲也是很疼三娘的，三娘想要什么，父亲便给她什么。”
他下意识为张左棠找补。
他知道，作为父亲，张左棠对清筠的爱是毋庸置疑的。
他只是太过在意母亲了。
今日之事又的确有些混乱。
可他亦才回京都，对这段时间发生的事也是一知半解。
直到现在还有些搞不清楚状况，只能随意举了个例子，却不想便捅了马蜂窝。
“之前三娘对一人颇有兴趣，父亲不也在想法子，尽力满足她。”
高程锦怒极反笑，笑声中充满讽刺和不屑。
“就是今日的新郎官？”
张筠满一脸疑惑，什么？
一时不太理解高程锦的意思。
这与萧景有什么关系。
惠州路远，通信不便。
父亲信中只说，三娘先前看上一人，别的等他回来再说。
高程锦却是没再给他这个表哥面子，“你们张家选婿，难道就没提前背调吗？”
“你们府上两位姑娘都能与他扯上关系，他萧景又是什么好人。”
张筠满一下抓到了重点，急得直接扯住了高程锦的袖子，“所以那人当真是萧景？”
高程锦嘴角勾起，“不然呢？”
“那父母怎么会同意他同张云筠的婚事，这不胡闹吗？”
张筠满急得直跳脚，哪还有世家公子的风度。
而高程锦只是双手环胸，冷冷瞧着……
李牧那边却是没按时回府，而是被几位新识的几位同僚火急火燎的拉到了御史台。
诚如张左棠的担忧，今日之事已传到了御史台的耳里。
本该空无一人，此刻却是灯火通明。
关于弹劾张家的折子，已有一摞有余。
除却资历颇深的几位大人看不上这些家长里短，资历尚浅的人却是对其极为热衷，只求能一举成名。
原本下值的人回了大半，正埋首于案牍之间，埋头苦干，奋笔疾书，誓要赶上这一股热潮。
李牧姗姗来迟，便看到了这极为震撼的场景，更是令他瞠目结舌、震惊不已。
如此这般……着实让人大开眼界，叹为观止。
还未等他回过神来，左右簇拥的人已经把他迎上了专属于他的工位。
甚至贴心的把纸笔都已替他备好，摆放得整整齐齐。
李牧嘴角一抽，原本尚可的心情，一下子蒙上了灰尘。
“这是……”
左手的人已经动作利落地从那一摞已经写好的折子里抽出了一份，并极为恭敬的呈到他的面前，拱其借鉴。
满脸堆笑，极尽献媚。
右边那人也不遑多让。
从未受过如此待遇的李牧一时受宠若惊，突然理解圣人（自家舅舅）为何对此类人如此宽容。
有眼力见，会来事儿。
可不比那些动不动拿江山社稷、百姓民生压着他的那些所谓大臣贴心。
李牧接过那封折子，粗粗看了几眼便很快合住，原本挂在脸上的笑容消失殆尽。
啪的一下，放在桌上。
“可笑至极。”
李牧突然理解了张三娘今日的失态，却不知，折子上呈现的只是冰山一角。
且对于张三娘来说，不相干人的嘲讽于她本就是不值一提的小事。
她前世见过的，听过的，比这更加恶劣的，又不是没有见过。
她对这些，早就已经麻木了。
李牧不知，只是出于内心，为张三娘感到委屈和愤怒而已。
“自家设宴，被旁的不相干的人出言讽刺，一味找茬。”
“你们却只寻主人家的过错。”
李牧伸出两个指头，轻轻地敲打着这份已经拟好准备呈上的折子。
言语之中，带着明显的不满，“你们告诉我，张府犯了何错？”
“我若是没理解错的话，是那位出身名门的付夫人没被邀请，却强行登门，打乱了张府的安排才是？”
“怎么这折子上写得却是出于善心，主动为圣人解忧，领养了功臣之后的张家夫妇的过错。”
辛苦写下的折子被一个初来乍到的门外汉这般评头论足，任谁都有些不服气。
可偏偏说这话的人，是圣人的外甥，那位甚得圣心的朝阳长公主的幼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