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幽洲洲主答应了,但要求颜晚卿到中洲与幽洲交接处,一手交货,一手放人。
来使还是幽洲大将军承蒙。
“我们洲主说了,一手交钱一手放人,其他的不谈。”
承蒙看上去三十几岁的年纪,身上带着常年在战场上厮杀的刚毅和血性,看上去一脸正直,跟颜晚卿说话的时候却带着一丝不耐烦。
“哦?现在主动权在你们洲主身上?”
颜晚卿不怒反笑,她坐在上首,坐姿随意,却多了几分随性的美感。
“既然是谈判,双方自然都有主动权,只不过谁多一些谁少一些而已,怎么?帝姬这是想用我们家王爷来占据所有主动权?”
承蒙瞥了她一眼,语气十分不好。
颜晚卿忽而笑了,“是又如何?”
她记得她可没有得罪过这个所谓的幽洲膘骑大将军吧?怎么这人跟她说话这么没有礼貌?不过转念一想,她抓了人家少主用来威胁人家,人家怎么会对她有好脸色。
听到她霸道嚣张的话,承蒙一下子瞪大了眼睛,“悍匪尚且有谈判的可能,尔等这是打算比悍匪还要没人性吗?”
颜晚卿觉得他说话好玩,挑眉继续:
“那这位将军可以去跟悍匪谈条件,本帝姬没有意见。”
“你……”
承蒙被气的脸红脖子粗,谈判本就是他一个武夫的短板,若不是为了边疆十万将士,他又怎么可能会在这里受这个小女子的侮辱。
颜晚卿眼皮子都没有抬,手上拿着葡萄吃了一颗,还不忘招呼承蒙,“大将军也来点?”
“不需要。”
承蒙怒瞪了她一眼,拒绝了,也没有什么话说了。
颜晚卿眸子微抬,淡淡开口:
“大将军没有别的事情就请回吧,本帝姬不杀来使,只不过三日后若是没有见到本帝姬想要的东西……”
她咬下一颗葡萄,轻笑一声,没有继续说下去,威胁意味却拉满了。
听到她开口赶人,承蒙一张脸憋的通红,好久都没有转身离开,最后在颜晚卿打算抬头问他还有什么事的时候他终于开口了。
“长欢帝姬,末将可否跟您谈一个条件?”
颜晚卿挑眉看向他,“大将军尽管说来便是,答不答应还不是本帝姬说了算。”
她语气慵懒散漫,却处处咄咄逼人,但承蒙还是忍辱开口了。
“末将想求长欢帝姬先收下十万两黄金和五万旦粮食,但也请您放心,剩下的五万旦,三年……不,一年之内末将绝对会补齐。”
闻言,颜晚卿抬眸看向他,“给我一个理由。”
闻言,承蒙一咬牙,还是说了,
“不瞒长欢帝姬,您要的十万旦粮食是从末将带领的边疆十万战士的军粮里面抽的,原本十万旦粮食都是去往边疆,如今只剩下一万旦不到运到军营,一万旦粮食,边疆战士就是省吃俭用也不够一个月的,而且别看这边已经是春天,边疆却还是冰天雪地,学地根本还没有融化,若是粮食不运过去,他们撑不过三个月啊。”
闻言,颜晚卿眸子微眯,幽洲竟然连边防将士的粮食都敢克扣,真是不要命了。
她冷笑一声,“你们幽洲的边防将士的命是命,我中洲的子民的命就不是命了吗?”
提到中洲,承蒙面上有些挂不住,摆明了心虚。
“想必承大将军一路进来也看到了,我中洲都城中的百姓流离失所,食不果腹,这是拜谁所赐,我想承大将军比谁都清楚。”
“这十万旦粮食是你边防将士的救命粮,更是我中洲百姓的救命粮,所以,你一个制作血案的凶徒,如今却叫我心疼你的凶器,你觉得这合理吗?”
颜晚卿说的越多,承蒙脸上的表情就越挂不住,最终,他扑通一声跪地。
“中洲血案末将表示痛心,可是长欢帝姬,末将敢以项上人头担保,末将与承家军无一人参与中洲屠杀,若末将所言虚假,那就让我承家军十万将士连同末将一起战死沙场,永无轮回。”
他字字真诚,铿锵有力。
颜晚卿心下怒火收敛了些许,她再次看向承蒙,只不过这一次多了几分欣赏之色。
她起身,走了下去,将承蒙从地上扶了起来。
“承大将军想与我做交易,有什么诚意?”
“末将粗鄙,家中亦无丰厚家产,并……拿不出多大的诚意,但若是长欢帝姬能宽限,末将愿多奉上一万旦粮食作为报酬。”
颜晚卿却摇摇头,“不,本帝姬不需要那一万报酬。”
她要的是整个承家军。
“那帝姬想要什么?末将粗鄙,请帝姬指点。”
承蒙也不管什么了,只要颜晚卿答应给他五万旦粮食,让他叫她姑奶奶都行。
“承大将军,且先回去,三日后本帝姬再给你答复。”
颜晚卿没有答应更没有拒绝,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承蒙最初对她态度极差,也怕是因为她夺了他手下士兵的粮食。
如此深明大义之人,若是幽洲失去了,岂不是等同于让幽洲失去左膀右臂?
“还望
帝姬通融。”
承蒙朝颜晚卿行了一礼,转身离开。
他走后,颜晚卿立即去了九重殿,想问问影魅关于承家军的事情。
可是影魅却是一概不知。
“本座知道了也懒得跟你说。”
为了面子,影魅还语气傲娇的回怼颜晚卿。
颜晚卿有些无语,这个没用的老跟班。
“颜晚卿,你傻啊,你不是司天阁副阁主吗?你去问问司天阁不就知道了?”
颜晚卿心里刚骂完影魅,额头就被他敲了一下,并骂她道。
颜晚卿瞪着他,影魅却是一副无事发生一样,慵懒的闭着眼睛假寐。
颜晚卿气死了,但一想,影魅说的确实是事实,还有司天阁不知道的事情吗?
她当即起身离开了九天宫。
司天阁势力遍布四洲几国,唯独九洲还没有插进去,区区一个承家军他们应该知道的很透彻。
去了司天阁中洲据点,颜晚卿直接亮出副阁主令牌,来人看了一眼令牌眸底闪过一丝精光,随即转身跟身后的人低语了几句,他身后之人就跑开了。
“副阁主大驾光临,老朽有失远迎,失敬失敬。”
接待颜晚卿的人一脸笑意的将颜晚卿迎了进去。
“不知副阁主此次前来是有什么事情吩咐?”
颜晚卿看了一眼管事,“怎么称呼?”
“哦,老朽姓朱单名一个岩,这里的人都叫老朽朱管事。”
颜晚卿点点头,“朱管事,我今天来没有别的事,只是想了解一下幽洲承家军?咱们司天阁可有记载?”
“承家军?”
朱管事眉头微微皱起来,眼珠子转了转,“那是自然,只不过老朽恰好就对这承家军有几分了解,若是副阁主不介意,老朽倒是可以给您说说。”
“乐意至极。”
颜晚卿坐下,等待朱管事说承家军的事情。
“这承家军曾是幽洲开国皇帝的开国大军,一路所向披靡,对幽洲皇室更是中心不二,只不过越往下就越因为功高盖主而被帝王忌惮,如今的承家军更是直接被派去边疆镇守边关,还偶有被克扣军粮的时候,说来挺巧,去年的时候这承家还跟我们司天阁有一笔挺大的交易。”
闻言,颜晚卿挑眉,“哦?怎么说?”
“是这样的,当时是幽洲洲主克扣了承家军的一半军粮还有过冬所需的棉衣棉被,然后承家就来司天阁变卖了几乎所有家产,置换了一批冬季所需之物运去了边关,虽然如此,但听说那一次承家军还是被冻死了不少人。”
“可惜啊可惜,这样的忠义之士,不被重用就算了,还要被各种算计,也是寒了将士们的心。”
朱管事连连摇头,眼底都是惋惜之色。
颜晚卿的关注点却在另外一个地方,“朱管事可知幽洲为何会克扣将士军粮和所需品?”
朱管事点点头,“克扣军粮这么大的事情幽洲肯定是会想方设法压下来的,但是我们司天阁想查的事情就没有查不到的。”
“当时是因为幽洲洲主想和幽霜湖与堕魔山还有灵竹崖合作,拿下……”
说到这里,朱管事偷摸看了颜晚卿一眼,继而握拳轻咳两声。
“总之幽洲洲主用边疆战士的命去讨好了别人。”
“不过说起来这件事幽洲那个小少主知道之后还极力反对了,最后没有反对成功,还自己掏了一笔银子给承家军买军粮了。”
了解了事情的前因后果,颜晚卿桃花眸微眯,一年不到,幽洲洲主又再次挪用军粮救自己的儿子,承家军的心怕是早就寒透了。
“副阁主打听幽洲的事情做什么?”
略微低沉的声音传来,颜晚卿迎声望去,便看到了沐槿一身黑衣走了进来,只不过这一次他脸上戴了半张面具遮住了半张脸。
“小人参见阁主。”
朱管事一见到沐槿立马就弯腰行礼,沐槿摆摆手,“朱管事你先出去,本阁主有话跟副阁主说。”
“唉,老朽告退。”
朱管事连忙笑着退了出去,还顺手将门给带上了。
颜晚卿看着沐槿,每一次见到沐槿,她都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这一次,那种感觉更强烈。
“阁主你怎么在这儿?”
她主动开口问了一句。
“司天阁是本阁主的,本阁主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沐槿笑着回应道,说完他瞥向颜晚卿:“副阁主好像对本阁主很感兴趣?”
他声音带着调笑,颜晚卿却像是没有听到一样,因为她闻到一股淡淡的药味儿。
这股药味儿被其他香味遮盖了,但她对药物很敏感,还是闻到了。
“阁主,你受伤了?”
她开口问了出来,长袖下,蓝沉槿紧握的手心冒了汗,他心下苦笑,他都遮盖成这样了,还是被发现了。
“嗯,本阁主家大业大,长年在外打拼,仇家众多,受伤就跟家常便饭一样,上次你见我的时候我也是受伤刚好,可怜的很。”
他走过去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喝了一口,说的像模像样的。
颜晚卿眸底浮现一丝质疑,“是吗?”
蓝沉槿握杯子的动作微微一滞,继而笑道:
“不然呢?还能是本阁主自己打伤的不成?”
“我不是那个意思,只不过我有一个朋友也受了很重的伤,他名字里面也带了一个槿字,所以看到阁主受伤,我下意识就想到了他。”
颜晚卿收敛了神色,垂下眸子,盯着被子里面的茶水,眸光却是没有什么焦距。
殊不知,因为她随口一句话,她对面的人神色变了又变。
蓝沉槿一口喝光了杯子里面的茶水,压下了心口的悸动,换上了一副轻松的语气。
“看来那个朋友对副阁主来说很重要?”
说完,他心下忐忑的等着颜晚卿的回复,面上却不显。
颜晚卿唇角微微勾起,许久才回答:
“以前重要,现在嘛……不重要了。”
闻言,蓝沉槿下意识收紧双手,握得手心的杯子裂开了也没有察觉。
“为何?他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
颜晚卿摇摇头,没有回答。
“做了什么都不重要了,他或许这辈子都醒不过来了,跟一个半死之人有什么好计较的吗?”
她语气平淡,却带着一股淡淡的死寂。
蓝沉槿心口像是被一只铁手攥住,不停的收紧,痛得他无法呼吸。
真的不重要了吗?一点儿也不在乎了吗?
“对了,你还没有回答本阁主的问题,你打听幽洲的事情作甚?”
怕颜晚卿看出端倪,蓝沉槿压下心里的苦涩,换了话题。
颜晚卿也收敛了神色,开口道:
“我想打听谁就打听谁,不过阁主好像对我很感兴趣?”
同样的话,她原封不动的还给蓝沉槿。
蓝沉槿轻笑,“嗯,你确实引起了本阁主的注意,本阁主决定暂时对你感兴趣了,这些日子本阁主会多多关照你的。”
颜晚卿嘴角抽了抽,还真是会顺着杆子往上爬的很。
“承蒙阁主厚爱,期待你的关照。”
说完,颜晚卿起身离开。
蓝沉槿站起来,想伸手留住她,口腔中却涌上了一股血腥味,他抬起的手收了回来,直到颜晚卿出门消失不见,他才憋不住一口血吐了出来。
“主子,您没事吧?”
朱管事进来,神色紧张的扶着蓝沉槿。
蓝沉槿摇摇头,“无事,派人跟着副阁主,保护好她的安全,有什么事情第一个通知本君。”
“属下明白。”
蓝沉槿看着颜晚卿离开的方向,想到她说的不重要了,他眸底苦涩一片。
颜晚卿,真的不重要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