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斯说完这一句话,略微抬眸,便能看到柳白那震惊的神情。
整个大秦,即便是柳白继承了武安君的君爵之位,也在朝堂上下有一个共识:柳相绝对不能去打仗。
其中有部分是因为他柳白的战绩实在是过于‘斐然’,什么三万铁骑冲阵七千布衣叛军,三千零二人围剿两人,领三千铁骑外加猛火油、八牛弩、武侯连弩围剿卫庄
朝堂上下,没有人认为柳白有丝毫‘武德’,纯粹就是拿着天下最锋锐的大刀在欺负蚂蚁嘛!
可李斯现在,却让柳白打打仗?
“南边的百越太危险,咱们大秦打,是十拿九稳,除却军伍上面的压制之外,李信、韩信这二人,都是灭国之将,跟当年王翦这个老匹夫有的一比。”
“你去北边,哪怕是不将匈奴灭了,按照咱们大秦原先的部署,也是你最早的构想,匈奴一路朝着西和北推过去,你在后面吃一点瓜落,灭掉几个部落,带回几万颗人头,其中有没有异族平民的人头,老夫不管,但至少在天下,也能宣称你有灭国之功了。”
“这样,小子你明白了?”
李斯看向柳白,缓缓开口。
这一番话说出口,柳白瞬间皱眉,而陈平看向李斯的眼神更加尊敬。
如此的一番好意,当真不是寻常长辈能给出来的。
在厅堂之内的,除了站在眨巴眼睛,在思考着柳公终于又能打仗的龙且之外,哪个不是聪明人?
“李叔,小子就这么不堪?”
“当真打仗,小子也有真本事啊。”
柳白略微思索,还是用一种玩笑的态度开口。
因为这件事太严肃了!
为何事太子监国?因为功劳能联结。在监国之时的功劳,他柳白能吃到,太子何尝没有荣耀?
至于柳白去打仗
“老夫年少求学之时,曾经问过老师,天下人才众多,即便是金子,藏在袖扣之中,天下人又如何得知?”
李斯端起茶盏抿了一口,缓缓开口道:“老师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反倒是说起了另一件。”
“卫国有个人,将一块石头刷上了金粉,而后拿着这块刷了金粉的石头揣在怀中,到处做生意。”
“他没有本钱,但所有与他做生意的人,都觉得至少他有这么一块金子的本钱,自然而然生意也就顺利。”
“而后,也果然致富。”
“这块石头,他便是供奉在了家中,哪怕是他后面年岁到了,死了。已经富裕的家中,依旧是将这块石头供奉着。”
“但说到底,这还是一块石头。如果没有这一层的金粉,也就是扔到路边任人踩踏的命。”
“小子你明白了?”
这样一番话说完,李斯也不继续说下去了、
柳白是聪明人,天下顶聪明顶聪明的人、
他的故事讲了一半,柳白听一半,自然会领悟出另一半!
刷了金粉的石头,不会被扔到路边。但也没有人会给这块石头不断地刷金粉。
太子为你柳白刷一层金粉之后,自然不会再将你丢到路边任人踩踏。
但是同样的,这一层金粉刷完,等生意做出来了,自然也不会把你揣在兜里出门做生意。
柳白眼神微凝,没有开口,只是就这么目送着李斯离开。
这是一种默契。
这位李叔,用科举考生与太子形成了一种默契,而后这种默契,要用到他柳白的身上。
让他柳白领着兵去打一仗,便是让柳白打一仗之后,彻底与军权滴水不沾。
“阿平,你说李叔是不是有点小觑本相的统兵水准啊?”
良久,柳白面色古怪,才迸出了这么一句话来说。
方才李斯那一番话,就差没明说让他柳白跟在匈奴的屁股后面,杀点异族平民领点军功,然后好好混个安稳日子了。
虽然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李斯这个想法在大秦没什么道德负担,甚至以前天下征伐的时候,李牧手下的军伍都曾经干过这种事情,可
他柳白郁闷啊!
论起战策,他脑子里面的比整个大秦所有武将加起来的都多。跟在匈奴的屁股后面吃屁?太丢人了吧?
“李相也是一片好心。”
陈平笑了笑道:“柳公,李相可能有第二层的意思。”
这句话说完,柳白也是被提醒了一下,意味深长道:“李叔这老狐狸啊谋后路的同时用激将法、用激将法还想着看看本相的成色。”
“按照李相的说法,杀异族平民是谋后路。但如果本相当真有骨气,肯定会追上去把匈奴直接砍了,这就是激将法。”
“砍完了匈奴之后,这偌大的疆域到底要如何驻守,这就是在看本相的成色了、”
说到这里,柳白甚至叹了一口气,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怪不得搞政治的容易脱发掉发,这尼玛估摸着头发丝里面都因为心眼太多成中空的了?
“啊?李相原来想了这么多吗?”
“那柳公,俺们还要不要打仗啊?”
龙且一脸蒙圈,有点尴尬得挠了挠自个儿的腮帮子。
当然,尴尬也只是一点,谋士是出谋划策的,有些话听不懂很正常。
“打,为什么不打?”
“甭管李叔是不是想给本相刷一点金粉,只要能赚点生意大钱,本相在乎这些?”
柳白理直气壮、
自从自己一步步成长,他的那种‘功利主义’也愈发浓厚。
只要是对大秦有利的,脸皮这么点东西算什么?
再者说了,出去打仗一趟,才更加能发现军伍之中存在的问题,包括并不仅限于军械的应用和战术的变迁。
陈平看了一眼柳白,微微垂下眼眸、
他知道,自家柳公,其实也是在暂避一下太子。
不是暂避太子锋芒,而是想要让暂时离开一段时间咸阳,至少太子对于丞相府的心思,会稍微凝滞些许。
而就在此时,章台宫之内,始皇陛下看着各地的科举乡试禀报已经半个时辰,终于将手中的奏疏放下。
“天下英雄,尽为大秦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