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子扶苏,天资聪颖,性仁宽厚,擢咸阳侯,领观知政事。”
“兹,克尊始皇帝慈命,敬告宗庙、天地、社稷,授秦六公子彻以册宝,立为太子,以众万年之统,以系四海之心。”
顿若的声音,响彻麒麟殿。
李斯和王翦皆是推选嬴彻,在这种情况下,已然是没有臣子胆敢再说什么了。
那些早早将宝压在扶苏身上的大臣,面色戚戚。可当看见这位长公子依旧面带笑意,不见丝毫嫉妒,甚至是发自内心为嬴彻高兴之时,他们又为之一震!
没错,这就是他们支持的长公子!
仁德,宽厚,不以权欲惑自身,唯以国利谋步筹。
有这位长公子在,而且被封为政治意味极其重要的咸阳侯,他们就算是押宝押输了,也没有输到九族皆死的惨淡地步。
“儿臣,谢父皇!”
扶苏率先起身出列,朗声开口,坦然领下了咸阳侯这个爵位。
在他的心中,早就意识到了其实他当太子,对于大秦的裨益有限。
反倒是咸阳侯这个爵位,更像一把刀鞘。
在锐气无双之时,有足够的能力站出来,以免伤害到百姓。
“儿臣嬴彻,领旨谢恩!”
随后,嬴彻起身,朗声开口。
文武百官尽皆改为跪礼,朗声山呼:“国本已定,恭贺陛下!”
“皇天后土,佑我大秦,千世万代!”
山呼之声,如同自地面发起的响雷,直冲天际。
这不是皇权的交接,而是皇权的继承下定!
这一刻,六公子嬴彻,堂堂正正得伸手,将棋子捻在手中,成为大秦下一任的执棋之人。
两名宦官自内殿走出,一人手捧册宝,一人手捧太子储君衮服。
于群臣之前,为嬴彻脱去公子外袍,而后细心穿上纹绣了七只玄鸟的太子衮服。
“储君已立,国本已安。承宗庙以安社稷,承秦愿以告天下,备承家礼,群贤毕己!”
“于系!”
“受册!”
在顿若的宣号声中,嬴彻迈步,走上高台,蹲身于始皇陛下之侧。
那一道威压天下的魁梧身影缓缓站立,从宦官手中取过金策、太子印章,而后递给嬴彻。
谁都知道,始皇陛下安否,这天下的形势,就是两个样。
但
这一份皇权,重若泰山。
他嬴彻既然已经被册封储君,扛得起,扛不起,都得要抗。
天下之重,皆在手中。
即便是嬴彻,此刻也是难免呼吸沉重。
他害怕了,或者说,他只是心中产生了一丝对于未来的敬畏。
我当真能成为父皇这样的人吗?
“寡人很心安,彻儿,你也当安心。”
轻缓的声音,在这麒麟殿之内,只有嬴彻一人听见。
切切实实得感受到了自家父皇深沉的爱,嬴彻牙齿一咬嘴唇,沉重点头:“儿臣,定不负父皇之望!”
他忽然就明白了,身为公子,他嬴彻不想死就很难死。
但身为太子,执掌天下,他要让这个天下不想死的人,也未必会死。
沙场很残酷,死的人很多。
但说到底,还是高位之上的决断。
战争有高下之分,生死之别。
国政,有的只有天下生民的性命与安康。
始皇陛下看着这个自小不羁惯了,却硬生生被柳白,朝臣,甚至是自己给逼出野心,走到这个位置上的儿子,露出一抹浅笑。
这一刻,这位千古一帝,想到了昔年的自己。
秦王嬴政,你忘了历代先君,一统天下的大愿了吗?
一刻也不敢忘!
“旨。”
“太子嬴彻,不得忘我秦国本弱小,是我历代三十一位先王筚路蓝缕,是我秦人世世代代刀山火海为国捐躯。秦人颠沛,世人流离,至朕,定天下,统六合。”
“先王临终,命朕饮一盏秦酒,言乃秦人世世代代,流不尽的英雄血。”
“今,赐酒太子!”
“不忘秦人英雄之魂!”
始皇陛下一摆袍袖,如山岳崩塌般的帝王气势,正是天下无数百姓所在!
一名宦官,趋步入殿,将一盏秦酒呈上。
嬴彻嘴唇微动,眼眶盈满泪水,滴落在酒水之中。
而后,
昂首,一口饮尽!
长出一口混杂着酒气的英雄气,这个年轻的大秦储君,面赤朗声:“彻,永生不忘!”
一语出,如稚虎啸山林。
这一股子长气,就连原先反对嬴彻的官员,都是心头震惊!
虎豹之驹虽未成文已有食牛之气,此乃我大秦的虎狼之君!
柳白看着高台之上的场面,深深吸了一口气,没有任何言语。
陛下这才是您想要的,真正大秦的传承吧!
若是史书之上,您没有突病而薨,没有赵高在旁,或许大秦的这一股子英雄气,真的能传千秋,传万代吧!
“礼成!”
这一次,始皇陛下亲自开口。
竟是以帝王的身份,宣告了这一场册封大秦储君的仪式结束。
嬴彻转身,趋步下高台,立于麒麟殿百官之前,高台之下,左与殿中央之间的位置。
退朝之后,百官皆是向新立的太子储君嬴彻道喜,反倒是柳白,没有对着自己的学生说什么,转身就朝着麒麟殿外走去。
为什么?
开玩笑,李斯那起身速度,真的是要揍自己了啊!
刚刚自己这么坑了一把,就这老狐狸的性格,能忍过朝议,但绝不会在退朝之后再忍的。
柳白终于理解了当时赵高为什么这么想逃,毕竟很危险呐!
“老师!”
嬴彻一见柳白这模样,也顾不上和这些官员说这些个恭贺的场面话,直接扔下了这些官员,朝着柳白追去。
文武百官,面面相觑!
好嘛!之前觉得这位柳相会当帝师,现在看来帝师之位,稳若泰山呐!
“老师,我心好乱。”
“我这等人,真的能成为父皇那样的圣君吗?”
嬴彻面容复杂,但看了看左右,无人敢追上来‘偷听’后,轻声开口。
柳白看了一眼嬴彻,只是轻轻拍了拍嬴彻的手,说道:
“作为老师,我只能问一句话,或者替多年以后的你,问一句话。‘最终,那个少年有没有成为自己理想中的那个圣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