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我说大爷，我们这来找工作，你一个保安怎么还把我们往外赶啊。”
肖一鸣皱眉说着，保安横了他一眼，“我这是为了你们好，我们厂子效益不好，现在工资都发不出来了，你们还来找工作？”
“王国春，老子花钱请你来是何人聊天打屁的吗？”
一道愤怒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周扬循声看去，一个穿着蓝色梦特娇衬衣，外面套着皮尔卡丹皮夹克的秃顶男人，正骂骂咧咧的从里面走出来，皮鞋踩在地上，一步一个响。
“这俩人干什么来的。”
秃顶手里拿着大哥大，天线差点戳在周扬脸上。
“伍总，这两个年轻人要来应聘销售员的。”
保安换了一副脸色，紧张的搓了搓手。
“销售员？就你们两个毛都没长齐的娃娃？”
伍总打量了两眼周扬二人，随后不耐烦的摆了摆手，“走走走，我这现在不招人，哪凉快哪待着去。”
“伍总。”
周扬深深的吸了口气，拉住刚想张嘴骂人的肖一鸣，“我们俩刚来深城，一落地就看到咱们厂子，也算是缘分，要不，您给个机会我们试试？”
眼前的人和记忆里那个“五叔”差的有点多，身材胖了四五圈，头也秃了，一身充满年代感的暴发户装扮。
和记忆里那个来家里送年货，一脸谦卑和蔼的干瘦男人，简直判若两人。
周扬四岁那年，在家里见过他，眼前的周扬对他来说，只是一个有点脸熟的陌生人。
“嘴皮子倒是够利索，但是小子，我这里现在可没有工资发给你。”
伍总站住，认真看了几眼周扬，“能推销出去我们厂子的罐头，我就给你百分之十的销售提成，要是卖不出去，你们俩就一人拿一箱罐头滚蛋，有问题吗？”
“有问题。”
“好，那就……嗯？”
伍总本打算按照套路，两人千恩万谢答应，没想到周扬不按套路出牌。
原本满是横肉的脸上，竟然露出了一丝“憨厚”。
“小子，你什么意思。”
伍总不满的上前两步，周扬笑眯眯的没在乎，继续道：“伍总，我知道现在的厂子很困难，但是如果我能帮你把库存清掉的话，我希望能拿到全部销售额百分之五十的提成。”
“是毛利。”
想了想之后，周扬又补充了一句。
“年轻人，你有点想当然了吧。”
伍总被气笑了，他从口袋里掏出一盒万宝路叼在嘴里，点燃后一口烟气吐在周扬脸上。
“有黑板吗？白板也行。”
周扬伸手挥了挥，没在意他的态度，旁边的保安看到气氛有点僵，转身进屋，把墙上挂着的白板和黑色记号笔拿过来，上面写的是“安全生产制度”。
周扬没说话，用板擦将上面的字擦掉，随后在上面写出一长串的公式，反复计算之后，将白板写满，随后用记号笔在上面敲了一下。
“按照我的销售方案和公式，只要最后得出的的数字是正值，生意就有得赚。”
伍总：“……。”
“你看懂了么？”
半晌之后，伍总转头看着保安，后者伸手拿嘴边的烟，被烟头烫了手，“没看懂，伍总你都没看懂的东西，我能看懂么？”
“不懂就对了。”
忽然，伍总神经质般拍了一下手掌，“做生意，就要做不懂的生意，只有这样才能发大财，年轻人，你成功说服我了。”
“……”
周扬强忍着心里吐槽的心思，强迫自己适应这个年代人的思维逻辑。
不同于后世，在这个年代，包括国企在内，所有人都在盲目扩张，生意涉足各种各样的领域，在94年时这股浪潮达到巅峰。
人们都喜欢吹牛，喜欢盲目扩张，草莽时代，龙蛇并起。
“好的伍总，那么我需要这几天时间里，厂子里的销售团队，还有一切闲着的工人，都听我的安排，没问题吧？”
“可以，但是现在厂子里已经没有钱了，再过几天供货商都要堵在厂子门口了。”
伍总抽了两口烟，然后扔在地上用力碾灭，“我最多给你三天时间，如果三天我看不到效果，你们就得滚蛋，听懂了吗。”
“没问题。”
周扬笑着点了点头，伍总没再说话，看着信心满满的周扬，就只权当死马当活马医。
“伍总，还要再等一下。”
周扬再次叫住了伍总，然后指了指自己和肖一鸣，“我们俩没有住的地方，给我们安排个宿舍吧。”
“行。”
……
屋里是一股发霉的味道，上面的钨丝灯一打开，就发出一阵刺耳的电流声。
这里应该是厂子的杂物间，只不过角落里有两个上下铺的铁床。
床铺上落满了灰尘，原本铺在上面的褥子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灰尘夹杂着一片片发黄的涸看着让人作呕。
两人简单的搞了一下卫生，肖一鸣问周扬要了一根烟，“老周，你打算怎么做啊？三天，就这三天你就能把这破厂子起死回生？”
周扬没理他，只是坐在小马扎上面写写画画，肖一鸣凑过去看了看，发现上面写着一堆看不懂的数字，还有“再来一瓶”的字样。
“你干嘛呢，这都是什么啊。”
肖一鸣坐在周扬身边，后者将纸拿起来，在手里弹了一下，“这就是销售策略啊。”
90年代，各种饮料和方便面都会采用这种销售方式，后世因为玩的越来越花，里面涉及赌博性质，才被官方明令禁止。
但现在是91年年末，这种销售方式还没有出来，所以周扬打算当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那你干嘛不直接写买一送一呢。”
听完周扬简单的解释，肖一鸣补了一句。
“因为人们的骨子里，都有贪婪和好赌。”
周扬笑了笑，“把台子搭起来，聚拢人气，买的人看到别人中了，甚至连中，自己也想去试试，中了，还想再来，没中，会觉得不甘心，说法不一样，达成的效果就不一样。”
肖一鸣想了想，手中烟灰有点长的时候继续道：“那我们一开始是不是要找点托，先假装买一买？”
一句话，让周扬忍不住多看了肖一鸣两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