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华国,平隆十三年,白洛城初雪比往日来的更早,更冷,虞府,平安苑。
“夫人,冬日冷,久坐窗前于你身体不好。”温暖干燥的大手将白貂皮轻放在虞晚晚的肩上,轻轻将她揽住,温和宠溺的声音拂过她的耳畔,无奈笑道,“你若是再病了,为夫可就心疼坏了。”
温煦的声音落在虞晚晚的耳中,却仿若恶鬼般。
她下意识躲闪开裴少文的怀抱,再抬眼时,看见的便是裴少文眼底还未收敛好的冷意。
虞晚晚瘦削身体猛地怔愣在原地,潋滟眸子不敢置信的看着面前年轻男子。
她不是被裴少文的嫡子一刀捅死了吗?怎么会看到年轻时的他。
这四周,分明是她多年前的闺阁模样,难道她,重生了?!
虞晚晚快速转过身,只见铜镜倒映着自己面若桃花的面容,全然不似临死前瘦如枯骨般模样。
她心中大喜,这是十年前,荣昌侯府世子隐瞒身份入赘虞家的第三年。
两年前,她父母双亡,富可敌国的虞家遭遇重创,家族人心思各异瓜分财产,想将她女子赶出虞家。
她被二叔算计遭遇劫匪时,被落魄书生张俊所救。
为了虞家,也为了自己,在张俊提出入赘时,她便答应了下来,此后张俊专心读书考科举,而她则专心致志扩大虞家生意。
婚后虽有两个孩子,却都不小心滑落,此后她无法生育。
张俊并没有因此责怪她,反让自己安心养病。
虞晚晚心中感动,感谢遇到这般好的男子。
可这一切都是镜花水月!
想到重生前,她拖着病体看着不远处和谐美满的一家四口,虞晚晚的身体止不住的颤抖,贝齿紧紧咬着唇瓣,铁锈味弥漫在唇齿之间。
张俊从头到尾都在骗他!
他根本不是落魄书生张俊,而是荣昌侯府世子裴少文。
荣昌侯府空有爵位,府上却早已囊空如洗,为了虞家的钱,裴少文设计救她,为她入赘,担上赘婿名声,被世人轻视,她心有愧疚,从不拘束他的银钱,没有以为他赘婿的身份,苛待他半分,但她又怎知,裴少文早已娶大理寺少卿之女卓婷。
他们既想要侯府的荣华名声,又没钱维持脸面,便骗她。
入赘两年,已从虞家拿了六万两银子。
整个荣昌侯府,都是用她的钱娇生惯养,甚至卓婷早已育有一子,腹中即将出生的女儿都是用她的钱,养的白白胖胖。
而她所怀的两个孩子,却是那位原配找的乞儿假装裴少文玷污她,又设计让她落胎。
落胎后,她郁结于心,缠绵病榻五年,直到冬华无意中看见裴少文恩爱的一家四口,她才知道真相。
然而,她刚知道就被裴少文的儿子一刀捅死。
他怕她这个外室活着让京都人知晓,破坏爹娘恩爱的名声,可他又怎么知道,虞家女不为妾,又怎么会为外室!
兴许是上天也看不过她被人这般愚弄,竟让她重活到十八岁这年。
既重生,她会让裴少文吃下的东西,加倍吐出来!
她要裴少文看着虞家风风光光。
“夫人怎么了?”裴少文压着心里的不痛快,迅速弯起唇角关切问。
虞晚晚看着他的眼神,声音喑哑隐忍,“你怎么回来了?”
前世裴少文说要读书考科举,让她风风光光做官夫人。
所以大部分时间留在书院刻苦读书,鲜少回来。
死之前她才知道,裴少文留的是侯府,和他的妻儿,一家和和美美。
他将她骗得团团转。
裴少文没有太在意虞晚晚的反常,闻言,眼底露出一丝苦涩,笑容都淡了几分,“没什么,是老家那边……”他欲言又止,摇头,“罢了,这些事情跟你说也没用,那是我的老家,不能让你烦心。”
虞晚晚指尖倏地掐入掌心,前世他也是用的这个借口,从她手中拿了两万两银子。
但实际上却是他的女儿要出生,荣昌侯府想要大肆请客证明侯府的荣光仍在,需要银钱,所以裴少文才会回来找她。
那时她心疼他,让他莫要再说这种话,更为了证明自己的真心,叮嘱账房,日后裴少文所有花销不必过问自己。
此后裴少文回来的越来越少,写信让账房支银钱的次数比给自己家书还要多。
而这连自己的妻儿都养不起,还要靠出卖男色骗自己给钱的无用之辈。
前世却走了狗屎运,竟然能辅佐新帝,一路从荣昌侯府到国公府。
何其讽刺!
“夫人?”裴少文眉心微蹙,有些不耐烦,虞晚晚怎么回事,以前自己说这个话的时候,她都会迫不及待让人给他钱,这次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商女就是不识大体,还要自己一个男人开口要钱。
虞晚晚思绪从前世挣脱开,看着裴少文俊秀的脸,只觉得面目可憎,既然想装赘婿要钱,那就当好赘婿!
她脸色倏然一沉,反手一巴掌扇在裴少文的脸上,“既然知道会让我烦心,那就少在我面前说这种话!”
“你!”裴少文下意识扬起了手,想要打回去,但对上虞晚晚那双琥珀色的眸子,整个人像是被冷水泼过,瞬间清醒过来,他是来虞府拿钱的,若是现在将虞晚晚打了,那这钱绝对要不到了。
他硬生生压着心里的怒火,挤出笑容,“夫人这是怎么了?心情不好?”
“滚出去!”虞晚晚毫不客气的指着门口,“张俊,这两年你从我府上拿了六万两银子,你救我的恩情早已还清,如今你只是我虞家赘婿,往后没有我的吩咐,不准再进我房间!”
裴少文眼底划过一抹狠厉。
当初若不是他用了化名入赘,虞晚晚又怎么能在虎视眈眈的虞家众人手中夺过家产,现在事情稳定,竟然为了六万两银子就要卸磨杀驴,日后岂不是要赶他离开?
不可能!
他忍辱负重,担上这赘婿的名头为的可不止这六万两,“晚晚,我知道是我不对……可我老家……”
“滚!”
虞晚晚反手抄起旁边的天青白瓷瓶砸在裴少文的身上,清脆的碎裂声响起,裴少文额上流下一行血,染红了他的侧脸,印着那张脸越发阴鸷,仿佛下一秒就要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