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情况宓芷婵一直都知道,也庆幸自己另谋了财路,没指着同济堂的分红度日。
“您就好这一口,我们供着你一辈子都不成问题。”
楚黎川豪爽地说道。
田景平等人孝顺苏中庸是因为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他和宓芷婵愿意孝顺他则是敬佩他的人品,也感激他对宓芷婵的维护。
苏中庸开怀地笑了:“我无儿无女的,你们可别说好话,小心我真赖上你们。”
他以前一直觉得自己身体康健,再干一二十年都不成问题。
直到这次病发,他才意识到自己不再年轻。
宓芷婵没听出苏中庸话中的深意,便笑着点头:“你愿意赖是给我们面子。”
苏中庸宽和大度,阅历丰富,沉稳睿智,这样的老人便是别人常说的家有一老,如有一宝。
只可惜她前世今生,再加上楚黎川,也没遇上这样的父母。
说起来这算是个遗憾吧。
“那我就给你个面子,以后我指着你们养老,还得盯着你把同济堂越办越好。”
苏中庸摸了把胡子,眼睛里全是精光。
他收的徒弟不少,加起来有四十多个。
早些年收的徒弟大多学有所成,都去了别处另立门户,开起了医馆药铺,再不济也成了坊间的赤脚郎中,这波人忙得很,顾不上同济堂。
再者他们是家里的顶梁柱,上有老下有小的,他一糟老头儿不好凑过去让人家养老。
田景平再历练上几年就能撑起同济堂,可他是官家少爷,志不在这里。
再剩下的几个连药都抓不利索,更指望不上了。
所以他思来想去,最合适的就是宓芷婵。
他今天只是想试探下,没成想这丫头这么容易就入坑了。
宓芷婵傻眼了:“苏叔,这玩笑开不得。”
她要接了同济堂,那不成了意有所图的小人了么?
“我不逼你,你慢慢考虑。”
苏中庸不再多说,只端起茶杯亲抿一口,慢慢品味。
回忆又渐渐涌上心头。
他自幼痴迷医术,四处拜师,还因此耽误了婚事,到二十五岁才娶亲成家,不过夫人温婉贤惠,他很是欢喜。
成亲后他治病救人,妻子帮忙晾晒草药,洗衣做饭,收拾家务,从无怨言。
两年后,妻子怀了身孕,他更是觉得自己成了世界上最幸福的男人。
可他等来的是噩梦。
一朝分娩,他的夫人因难产过世,女儿体弱没活过一月。
这些年他一直沉浸在无尽的思念和深深的懊悔中。
“我答应你。”
宓芷婵头脑一热,便答应了。
她从未对同济堂有过想法,只是无法拒绝一个孤寂无助又绝望的老人。
苏中庸端着杯子的手一顿,才欣慰地点点头:“以后同济堂就得你多费心了,你医术精湛,该给病人带去更多的希望和福音。”
“我全力以赴。”
医者父母心,这一点宓芷婵也不例外。
“我还有两个要求,第一,同济堂尚有我的徒弟,以后由你负责教导,第二,尽快将千金方推广开。”
苏中庸严肃地说道。
一般家庭的男丁一早就要承担起养家糊口的重则,可学医是漫长的过程,很少有人愿意让男娃学医。
当初他见几个孩子资质不错,就答应人家父母,尽快让他们学成,好反哺家人。
他不能因为身体不好就忘了曾经说过的话。
第二个要求是因为他想让女人不再因为生产丢了命,也能少些像他这样孤寂可怜的男人。
这两个要求对宓芷婵来说都不是事儿。
首先,苏中庸的徒弟对同济堂业务熟悉,又勤快能干,辞退他们才是她的损失。
再次,推广千金方也是她的目标。
“好。”宓芷婵利索地应下。
从苏中庸家出来,宓芷婵已经成了同济堂的新东家,另外她还和苏中庸约定好明年正月初三重开同济堂。
“我总觉得心虚呢。”
宓芷婵挠了挠头,总觉得自己冲动了。
家产有给儿女的,给徒弟的,再不济还有同宗同姓的侄子,她拿着是什么道理?
她是有开医馆的想法,可这名不正言不顺的,怪心虚的。
楚黎川安慰道:“没事儿,以后我们好好供养苏叔就成,你要实在过意不去,就把苏叔认作义父,他的女儿要是不出意外,应该和你差不多大,他把同济堂托付给你肯定有这部分的原因。”
“就按你说的办。”
想明白了以后宓芷婵不再被此事困扰,乐呵呵地拉着楚黎川采买年货去了。
这次的认亲宴她一定要办得隆重些,这样才对得起苏叔的心意。
一晃就到了除夕夜,楚黎川早早地将苏中庸接到了家里,除了他,还有秦远征和田景平作陪。
宓芷婵作为唯一的女眷,毫不犹豫地担起了做饭的职责。
其他人则坐在暖炕上喝茶聊天,气氛融洽。
没多久,一股奇特的香味飘了进来。
秦远征嗅了嗅鼻子:“哥,嫂子今天给我们做啥好吃的?怎么这么香?”
“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楚黎川神秘地说道。
苏叔老家在川渝地区,妻女去世后才在宁天府定居,想慢慢忘记那深入骨髓的痛。
多年未归,他定是想家的。
所以宓芷婵做的都是川渝地区的特色菜,如毛血旺,回锅肉,水煮鱼,跳水兔等。
这味道苏中庸却是熟悉的,眼睛不由得泛酸。
“你们有心了,我已经整整十六年没吃过这口了。”
现在同济堂有了归宿,再吃完这顿家乡菜,便是让他死,他也能瞑目了。
田景平一拍脑袋:“师父,是徒儿粗心。”
他怎么就从没想到整一桌师父的家乡菜哄他开心呢,不然他肯定不用被师父罚得怀疑人生。
苏中庸送给他一个嫌弃的眼神:“你是银子好使。”
不管是生日还是节日,或是遇上值得庆祝的事情,田景平都直接给红封了事。
倒不是他不孝顺,而是他本身就是不擅揣摩人心的人。
“我是怕买的东西不合您的心意,不如给银子让你自己买,你又不是不知道那是我辛苦攒下的工钱,心意都是一样的!”
田景平辩解道。
苏中庸笑眯了眼睛:“心意为师收下了,以后再给银子为师就翻脸不认人了。”
“成,我回头就请教宓芷婵去。”
田景平虚心受教。
到了饭点,宓芷婵招呼他们去了饭厅。
桌上一半都是鲜红麻辣的菜色,一半是正常菜,是怕他们吃不惯辣口。
等众人坐定,宓芷婵率先说道:“我今天有一事宣布,那就是我要认苏中庸为义父,不管他同意与否,我和楚黎川往后都会将她当成父亲尊重赡养送终。”
苏中庸的眼泪再也憋不住,沿着枯瘦的脸颊滚落。
田景平低声提醒道:“师父,你倒是表个态啊,别让我师妹下不来台。”
虽然宓芷婵说不管师父的态度,可被拒绝是件很丢面子的事情。
“哈哈哈……”苏中庸大笑起来,“你小子就是沉不住气,以后多跟我闺女学着点。”
眼中泛着银光,不顾形象的大笑起来,场面一瞬间都被他感染到了。
一晃就到了小年这天。
地里也没啥可做的活儿了,冬天杂草生的也少,所以,大家都守在客厅里。
灶台上摆置酒肉、糖果、甘蔗、米果等,还烧香、点烛、放了纸炮,一切好不热闹。
这跟现代什么都不缺的年代比起来,这样的过年的确很有味道。
拿出来的这些东西不是吃的,而是供给灶神的,看上去格外有年味。
午饭之后,大家都开始大扫除起来。
本来被褥也应该拆洗的,但是因为是新房子心被褥,所以也就没有拆洗。
自己回自己的屋子开始打扫,棚顶、墙面、地面,犄角旮旯哪儿都没放过。
柜子里面的衣服也一股脑儿都拿了出来,里外擦洗干净,再一点点叠好放置回去。
屋子本就是新的,自己平时又经常打扫,宓芷婵几乎没多长时间就打扫完了。
就在宓芷婵百无聊赖的时候,楚黎川拿着竹蜻蜓走了进来。
俩人很快收拾好了屋子,可刚出屋子,见别人都在清扫,宓芷婵也不好意思拿着竹蜻蜓玩。
俩人像个不爱做家务偷懒的小孩子,趁着大人不注意偷偷溜了出来玩。
一路上听着村里的猫狗叫声,还有待宰的鸡鸭鹅狗,临近过年,好多人家房檐下都挂起了大朵的红灯笼,显得格外喜庆热闹。
因为不用做农活儿,好多人家传来欢声笑语,过年的气氛越来越浓郁起来。
俩人一边玩着竹蜻蜓,一边往村外走去。
手里的螺旋竹竿一转,住蜻蜓就被送上了天,宓芷婵跟着竹蜻蜓跑得像个孩子。
她记忆里儿时,父亲也曾给自己做过竹蜻蜓,只是……还好,活着的日子里,还有人送她心爱的竹蜻蜓。
在楚黎川的目光里,宓芷婵追逐竹蜻蜓的画面,是他见过的最美的新年场景。
就在楚黎川一怔之时,“啊”宓芷婵撅着嘴巴嗔怒道,“怎么办,跑到人家后院里了。”
宓芷婵无语,此刻的楚黎川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也不回句话,最近挂着戏谑的弧度,抱着胳膊看她自己解决问题。
关键那家还锁着门,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