宓芷婵头皮一阵发麻,她知道李氏的意思。
就是怪她给楚黎川买药花银子了呗,何必说这么委婉?
要知道话一说得委婉,就跟老太太的裹脚布似的,又臭又长。
偏偏李氏占着长辈的名头,只是说教两句,她只能听着。
还好没等李氏说完,楚安就在外面喊他。
“娘,给我煮碗面!”
李氏生怕饿着宝贝儿子,立即往外走去。
宓芷婵顿时觉得耳朵清净了。
楚黎川安抚道:“我娘的话你别往心里去,要是生气就揍我两下,别把自己憋坏了。”
“我才没那么小心眼儿。”
宓芷婵根本没把她的话听进去,只是心疼楚黎川。
有些女人真的不配做母亲,等她有了孩子,一定会全心全意爱护他。
呸呸,她还是个十六岁的孩子,咋就想到生孩子这事儿上了?
她摇摇头将乱七八糟的想法甩出去,然后也去了厨房,昨天还剩了些饺子,放开水里煮一下就可以了。
吃过早餐,宓芷婵去了秦远征家。
第一次烧的木炭已经密封了四天,可以看看成果了。
她移开石窑厚重的大门,用铁铲将木炭从中清出来,装了整整两大筐,应该有五十多斤。
之后又往灶膛里添上木柴,点火等上一炷香再关上石门便大功告成了。
宓芷婵将木炭搬进杂物间,只带了小半篓子回去。
一到家,她就把炭盆里的炭换了。
松木炭不仅不见烟,还散发出淡淡的松木香,质量极佳。
宓芷婵得意地说道:“质量不错吧?干柴成炭率大概有百分之六十多。”
她个人觉得这样的成炭率还不错。
楚逸泽竖起了大拇指:“你最能干,娶到你是我三生有幸,这段时间你可以先看看铺面,等我把证据交出去很快咱就能开张了。”
因为私铁一般用于私造武器,当官的很重视。
宓芷婵却不赞同,楚逸泽还得十来天才能自由活动,谭杭俊拿到证据还得上报,等屠家的同知获罪至少又要半个月。
两下一耽误,浪费的时间太长了。
万一中间再出现意外,炭火店开业更遥遥无期了。
她等不起。
一是木炭本就是时令性很强的商品,过了冬天销量就急剧下降,价格也大幅下降。
二来是时间拖久了没办法和楚逸泽的兄弟交代。
目前在帮忙的有四个,分别是秦远征、周武、梁宽子和孙大勇。
这些人都是和楚逸泽一起长大的朋友,冲着情分来的。
其中周武的媳妇儿还有个把月要临盆,梁宽子要到女方家下聘,都是急用钱的事。
木炭一天卖不掉,他们心里一天不踏实。
所以次日她留了张纸条就偷摸着出发了。
她去太和县走水路要大半天的时间。
为了行走方便,宓芷婵特意买了身男装换上,还买了个话本留着路上打发时间。
在码头上了船宓芷婵就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着看话本。
写的是富家千金和穷书生相恋,历经千辛万苦最终修成正果的故事,很老套,却经久不衰。
就在宓芷婵看得津津有味的时候耳边突然传来一个轻蔑的声音:“女人家家的,不好好在家相夫教子,穿着男人衣服出来乱晃啥?”
这声音她很熟悉,是同济堂的田景平。
不用想,肯定是因为上次的事儿憋着气呢。
“你咋看出来的?”
宓芷婵好奇地问道,她不仅换了衣服,还把脸修饰了下,应该看不出她是女的才对。
田景平指了指:“哪个大老爷们儿闲着没事看这个?人家千金小姐都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怎么可能认识穷小子!”
“你不就看了?”宓芷婵不留情面地怼道。
不然他怎么知道书里的内容。
田景平摸摸鼻子:“你家男人呢?放心让你出来鬼混?”
“病了。”宓芷婵简洁地回答。
“你不是能耐吗?咋没给你男人治好?”
田景平的态度更恶劣了,趁着男人生病跑了,肯定是个薄情寡义的。
刚开始他对宓芷婵只是嫌弃,现在彻底变成讨厌了。
宓芷婵翻了个白眼:“治好了,就是还得养一段时间,我帮他出来办个事儿。”
“鬼信你。”
田景平没好气地说道。
哪家好女人出来抛头露面的?
宓芷婵懒得多说:“不信拉倒,倒是你,眉头紧锁,面黄气沉,遇到烦心事了?”
“你又帮不上忙,说了有啥用?”田景平叹息一声。
他的眉头不由得皱得更紧了。
连他师父看了之后都摇头,他真想不出来还有谁能帮上忙了,也许这就是命吧。
宓芷婵兴致勃勃地问道:“说说呗,长路漫漫多无聊啊。”
让他为难的事说出来可以让她开心下嘛。
“我表姐成亲五年了,一直怀不上身子,再这么下去在婆家就没立足之地了,还是你这种没皮没脸的好。”田景平幽幽地看了宓芷婵一眼。
他表姐只要有她一半没心没肺,也不至于整天愁眉不展,忧思成疾了。
宓芷婵收起所有的幸灾乐祸,因为她知道在这个年代不能生育对女人意味着灭顶之灾。
她们中的大部分被夫家休弃,被娘家嫌弃,成为无根的浮萍。
运气好一些的可以留在夫家,却得忍受男人三妻四妾,还得把别人的孩子当成自己的孩子养。
总之,很苦。
“能让我看看吗?”宓芷婵认真地问道。
同为女性,她见不得女人痛苦。
田景平刚想拒绝,却想起他师父对宓芷婵药方的评价,他说她堪比大师,又想起她抓药的绝活儿,一看就知道是老手。
也许……她真的有办法。
再说他表姐现在生无可恋,如同行尸走肉,情况已经不能再坏。
“可以,如果你能治好她,我这辈子就都是你小弟,你指东我绝不往西。”
田景平竖起三根手指,郑重地说道。
他父母早逝,从小就寄居在姨母家,跟表姐的关系比亲姐弟还亲。
只要她能过得好,他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宓芷婵笃定地说道:“你这小弟我要定了。”
说完她又拿起话本继续看,田景平的心却一下沉到谷底。
这女人年纪轻轻的,没见她给多少人治病,闲了也不看医书,他咋就觉得她能治好他表姐呢?一定是他脑子坏掉了。
但事已至此,还是让她试试吧。
约莫下午两三点,船终于靠岸,之后田景平又租了马车,大半个时辰后才在一个三进的别院前停下。
院子很小,但胜在雅致安静,是养病的好地方。
进去后田景平招手喊来两个丫鬟:“找身女装给这位姑娘换上。”
“田少爷,家里没这么大尺码的衣服,除了……厨房的冯大娘。”丫鬟支支吾吾地说道。
田少爷带来的客人肯定不一般,她怕怠慢了。
“没有就去买!”田景平又看了宓芷婵一眼,“以后没事儿多减减肥。”
“又没吃你家饭,你着急啥?”宓芷婵没好气地说道。
这一身大肥肉她也不想要好嘛?
不过跟田景平斗嘴归斗嘴,她没想为难人家小丫头,只让她去拿厨娘的衣服来。
只是暂时穿一下,她没那么多讲究。
换好衣服,田景平这才带着宓芷婵一起去了上房。
房间里炭火烧得很足,一推门一股热风迎面而来,里面还夹杂着苦涩的药味,熏得人头发晕。
进去后就看到软塌上斜倚着一个弱柳扶风,神色倦怠的妇人。
“表姐,我来看你了。”
田景平的眼忍不住泛红,他印象中的表姐娇俏活泼,灵动可爱,怎么就被岁月摧残成这副模样了?
云氏挣扎着起身,嗔道:“你怎么又来了?不是让你跟着方师父好好学医术的吗?”
“师父让我来采购药材,我顺道过来的。”
田景平挤出一个笑,他知道她不是不愿意他来,而是不想他浪费时间。
可他在乎的人就那么几个,她病成这样,他如何放心?
“这姑娘是?”云氏好奇地看了眼宓芷婵。
她和表弟一道长大,清楚他的喜好,他不该喜欢这样的。
田景平应道:“我一个朋友,半道上遇到的。”
“玉镯里门道多呢,你挑玉镯一看水头,二看底,三看色,四看工,水头的意思就是玉镯的透明度,以晶莹透亮的为佳,底是让你看里头的絮状物,不能有任何裂痕和黑灰丝……”
云氏耐心地讲解着。
趁着她说话的功夫宓芷婵已经把好了脉,应该是宫寒并输卵管堵塞。
不过得等仔细检查后才能得出最终结论。
其实最让宓芷婵担心不是云氏的病,而是她的心态。
她已经心灰意冷,肯定会抗拒治疗,就算愿意治,也会让效果大打折扣。
医人先医心,这是宓芷婵一贯的作风。
“我听家里老人说手侧边的深褶子代表子女,浅褶子是孙子辈,你肯定能儿孙满堂。”宓芷婵试探道。
云氏苦笑着说道:“我也觉得会。”
她打算等开了春就给夫婿纳两房妾室,好早日给他家开枝散叶。
她是正室嫡妻,所以说她子孙满堂也没错。
可她并觉得不欢喜,因为她无法忍受和别人分享丈夫,等他纳了妾,俩人的缘分就到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