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赵彻的话，扶苏忍不住有些脸红。
当时嬴政提出要在大秦推行郡县制的时候，他可是第一个站出来阻拦的，并且还希望嬴政能效仿先周之礼，将土地分封给有功的诸侯将士。
不过，时间最终证明了，嬴政的想法是对的，郡县制并没有给大秦的治理带来什么麻烦，反而是加强了，使得皇权高度强盛。
再加上刚才赵彻的一番有理有据的分析，分封制无疑已经成为了经典的反面教材。
“好吧，便是你刚才说的是对的，那为何土地私有制就成了限制我们大秦发展的绊脚石呢？难道土地掌握在黔首手中，不是会让他们更加富裕吗？”
听到扶苏再次提问，赵彻有些感叹的摇头。
“看来公子是根本不了解民间疾苦，若是你亲自去那些地方郡县看看，你就会知道，如今的土地，虽然是私有制，但实际上，大量的土地根本没有掌握在黔首自己的手里。”
“不在黔首手中，那还能去哪儿？莫非这些土地还能不翼而飞了不成？”
淳于越冷笑一声出来帮腔。
“诸位大人平日里高坐于庙堂之上，自然不知道大秦如今土地的情况，同样，你们也不知道，经营好一块土地，对于黔首们来说，从来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天灾，人祸，出现任何一点意外，都有可能导致土地收成不足，再加上大秦原本严苛的赋税，导致黔首们根本无法依靠种地来养活自己。”
“在这种情况下，活不下去的黔首们只有一个选择，那就是卖地，卖了土地，虽然以后可能没得种了，但最起码能保住眼前的身家性命，而在大秦，这样的情况，实在不罕见。”
……
嬴政在一旁听得有些脸红，大秦的赋税严苛，这还不是在批评他吗？
关键那个时候，大秦刚刚建国，内忧外患尚未平息。
统一六国的战争，更是将大秦几百年来的积蓄消耗一空，若是还有其他的办法，嬴政也不想强征赋税啊。
“糊涂啊，这些黔首们实在是目光短浅，眼前一时的天灾人祸又算得了什么，难道他们不知道自己的土地才是他们安身立命的依靠吗？”
淳于越感叹着摇头，一副竖子不可教也的样子。
“哼，博士倒是说的轻巧，你拿着大秦黔首们辛辛苦苦交上来的赋税换来的俸禄，每日里吃穿不愁，便是外面的天灾人祸，也影响不到你的生活，你当然可以站着说话不腰疼了。”
“你……”
淳于越听到赵彻这带着毫不掩饰嘲讽的话语，顿时炸了毛。
像他这样的大儒，最注重的就是自己的名声。
况且他刚才说的话有毛病吗？完全没有啊，那些土地本来就是黔首们的安身立命之所在。
没了土地，他们能吃得饱这一顿，下一顿又要从哪里来呢？总不能指望天上掉下来吧？
想到这里，淳于越也是毫无顾忌的和赵彻对喷了起来。
“你这个黄口小儿懂什么？难道你不知道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的道理？大秦的黔首们没读过书，本来就缺少教化，他们又怎么会明白，卖了土地其实对他们来说，无异于自掘坟墓的道理？”
“授人以渔？呵呵！”
赵彻又笑了，这个淳于越还真是拿全天下的人都当傻子了。
“博士倒是说的轻巧，可是若你面对的人，是一个连鱼钩鱼饵都没有，即将饿死的人，难道你也要过去跟他说一句，我来教你捕鱼的办法吗？”
“黔首们岂会不明白土地是根本的道理？可是他们别无选择，若是不卖了土地，来年还会有更加严苛的赋税，而且他们甚至都不一定能活到明年！”
“可若是卖了土地，哪怕他们明年开春就饿死，最起码也不至于在这个苦寒的冬天活生生冻死饿死。”
……
赵彻愤然怒吼，一番话下来硬是将淳于越说的哑口无言，就连嬴政扶苏都陷入了沉思之中。
“你们以为这就完了吗？我告诉诸位大人，还远远不够，你们根本不知道民间的黔首们遭遇了什么日子。”
“他们卖了土地，也不一定能够保证一家人的生存，为了让自己的后代延续下去，孩子多的家庭，大多数会将自己家里的女娃扔掉或者卖出去，甚至有的直接一出生就活生生丢进了水中淹死。”
“甚至，在遇到灾年的时候，土地根本卖不上多少钱，这个时候，大多数活不下去的灾民，会将他们仅剩无多的粮食留给自己的孩子，而自己则是生生饿死。”
“敢问淳于博士，当你亲眼面对这样的场景，切身体会到这样的感受，你还能不能高高在上的说出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这样的话来？”
赵彻怒而上前，死死的盯着淳于越大喝出声。
“我……”
淳于越面色惊恐，连连退后，转头看看四周，想找个为自己说话的人，却发现所有人都面露悲戚，甚至王贲等一众脾气比较暴躁的武将，更是狠狠的瞪着他。
短短片刻，淳于越就从大秦人人尊重的博士大儒，变成了一个不知民间疾苦的狗官。
这就是语言的魅力，赵彻引经据典，论证事实，仅仅用口头的话，就将他淳于越打入了深渊当中。
彼时以牙尖嘴利闻名的大秦第一喷子，何曾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也会被人生生喷成这样？
“罢了罢了，这一切归根到底都是朕的错，朕身为大秦皇帝，却没能改变我大秦黔首的生活，朕有罪！”
这时，嬴政忽然站了起来，并且主动将这一切的责任揽在了自己的身上。
“不，陛下，是臣等有罪，还请陛下降罪！”
连嬴政都亲自出面了，其他人那还能继续冷眼旁观，连忙跪倒一片。
至于扶苏，此时看着赵彻的眼神都发亮了。
他甚至都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一切。
淳于越作为扶苏的老师，他嘴上的战斗力扶苏是最清楚不过的，就连嬴政都经常在朝堂上被淳于越给怼的说不出话来。
而今天，赵彻居然能在他最擅长的地方上打败他，并且连嬴政都站出来认错了，这是何等的本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