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饭,老先生跑去厨房看那道东坡肉。
这道菜一般人可做不好,可沈兰讲究吃,对东坡肉这道菜颇有研究。
盖好锅盖,老先生心满意足地出去,对二人说:“说吧,你们来找我做什么?”
榕山居士的画作举世闻名,乃是当今大羲王朝最出名的画师。
可他在三年前突然销声匿迹,萧寂也是从宋知府那得知他的住处。
“今日来拜访,是想询问先生一件事。”
老先生面露诧异,“来问事情,不是来求字画的?”
来寻他的人很多,哪怕他已经低调的形同农夫,可架不住有些人消息灵通。
他的字画千金难求,也不卖,全凭心情送。
他今日心情好,本来只要萧寂开口,他可以给他作一幅画。
萧寂摇头,“萧某不是那等高雅之人,先生的字画是绝品,在下配不上欣赏。”
榕山居士先是一顿,然后哈哈大笑起来,笑得直不起腰。
“哈哈哈……小子,你是第一个这样说的人,你居然嫌我的字画不好!”
什么配不上欣赏,无非就是不想欣赏而已。
他拍拍屁股坐下,笑着说:“好,无论你今日问什么,我都知无不言。”
“我记得先生有一幅名作《青木山水》,可是在青木县画的?”
“是啊,为了那幅画,我可是游览了整个青木县。”
沈兰听到“青木县”三个字,慢慢走到他们身旁。
她大概明白萧寂的来意了,可会有自己想知道的消息吗?
“我记得那幅画作的落款之年是鸿元八年,先生您那一年都在青木县?”
“怎么?难不成我在青木县捡到的孩子,父母找上门来了?”
老先生看向孙子杨风,这孩子是他从青木县捡回来的孩子。
“不是,是想问问,老先生还记得古里镇这个地方吗?”
“一个小镇,若无特别风光,我哪会记得?”
沈兰在一旁着急地说:“不是的,古里镇外有一条小河,那条河从山上倾泻而下,有着极美的瀑布。”
老先生顿了顿,突然起身回屋,从一堆作品中翻出了一幅画。
他展开给沈兰看,“你说的是这个地方?”
沈兰一眼就愣住了。
是她的家乡,是她梦里反复出现的地方。
她眼眶湿润,伸手抚摸着画里的小镇。
好写实的一幅画。
那一座座宅院,一片片良田,田里有耕作的农夫,田边有玩耍的孩童,河里有捞鱼的小孩,街道上也有行走的百姓。
沈兰甚至找到了沈家药铺,他把沈家药铺的招牌画出来了。
虽然没有字,可那招牌是她小时候设计的,家里人一致通过,后来就让绣娘绣出来挂在了铺子外。
“古里镇啊,可惜了……”老先生叹气道。
沈兰的视线舍不得从画作中挪开,听到他的话,猛然抬头,“老先生这话何意?”
难道他知道些什么?
“那年我在青木县采风,初见这座小镇就极喜欢,画下了这幅画。
后来我走遍了青木县,还想回去小镇看一眼,谁知道……哎,那地方已经毁了。”
他看出沈兰的异状,好奇地问:“丫头,你是古里镇人?”
“我是。”沈兰点头承认。
“那你是幸运的,那座小镇活下来的人恐怕都没有一只手的手指多。”
“您还知道其他消息吗?”
萧寂带她来这里,想必也是知道一些事的。
老先生回忆着,平静地说:“我从不参与官场的事,那一年在青木县,刘县令三番四次来拜访老夫,想求一个字,一个‘寿’字,但我没同意。
因着这件事,他曾把我拘在官府好几日,后来因为我不肯写,他也只能把我放了。”
沈兰期待地问:“您在官府时可曾听他提起过古里镇?”
她心里疑惑的很,那时候青木县又是洪涝又是瘟疫的,刘恩贵怎么还有闲情逸致讨要字画?
“寿”字,那是要送给谁的呢?
看他如此重视,定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老先生没太把那件事放在心上,要不是那地方他有印象,早忘了十年前的事。
不过仔细想想,还是能想起一些事的。
他说:“老夫记得,当时刘县令接待了一个特别的人,说是他恩师派来的人,官架子极大,我就是看他们不爽才不肯答应写字的。”
萧寂不知道刘恩贵的恩师是谁,但这不难查。
“那时候古里镇瘟疫横行,您怎么还会想到去那里?”
老先生摇头:“你不懂,人生百态才是入画的最佳风景,瘟疫后的小镇和瘟疫前的小镇,那简直是天壤之别,我想把它画下来。”
他感慨道:“可惜,后来那幅画我觉得不吉利给烧了,也是从那时候起,我才看淡了名利,决定隐居度日。”
萧寂看到的只是十年后的荒野,他无法想象,刚被毁掉时,古里镇是何等惨状!
假如沈兰是从那样的地狱中逃出来的孩子,那她八岁捡尸体,解剖尸体,那就不足为奇了。
因为,她见过更可怕的事情。
“杨老先生,这幅画可以送给我吗?卖给我也行。”沈兰不舍得将画还回去。
老先生冷哼一声,“我的画不卖。”
沈兰目光透着失望。
又听他说:“你今天做的菜很合我胃口,这样,你来给我做三天吃食,我把画免费送你。”
沈兰用力点头,“好!一言为定!”
老先生把萧寂带走,继续下没下完的棋。
沈兰把画收好,继续去厨房准备晚上的食材。
既然要付买画的报酬,她就得拿出点真本事。
除了那道还在焖的红烧肉,沈兰还准备煮三道菜,这次准备做闽菜。
把鸭汤炖下去,沈兰见还有时间,准备临摹一幅画。
她问杨风要了纸和笔,坐在院子里,把纸张铺在青石板上,开始作画。
其余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来了,围着看沈兰作画。
“丫头,我把桌椅借给你,倒也不用这样……随性。”
沈兰头也不抬地说:“日光正好,院子里作画光线更好。”
她擅长素描,平日里用木炭做笔比较多,可木炭作画容易花,所以她也是学过用毛笔作画的。
萧寂没想到,她毛笔字写得差,作画却丝毫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