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寂被方县令请去衙门,一份简单的验尸笔录摆在他面前。
“萧大人请看,这是那女尸的验尸笔录,死者确实是自杀的,官府今日将把尸体还给死者家属,不过不幸的是,昨夜死者的婆母也死了。”
萧寂扫一眼就把内容看完了,无非是说脖子上的伤痕与麻绳相符,加上树上剐蹭的痕迹,孙县尉判断是自杀。
他不置可否,打算亲自去义庄看看。
“尸体再停一日,此外,那王家可有人来官府录口供?”
方县令尴尬地回答:“原本是打算验尸后录口供的,谁知王老婆子死了,王大牛失踪,这口供也就耽搁了,不过衙役昨日已经在村子里问过当地村民了。”
“王婆子的死因是什么?”
“她是被人推到粪坑溺死的,嫌犯昨夜就带回来了,是去王家做法事的老道士,姓魏。”
萧寂动作一顿,挑眉问:“魏老道长?可是住在百宜村河对面那个?”
“正是他。”
他会杀人?
萧寂可不这么认为,但也不排除二人因争执而过失杀人。
不过总觉得这两个案子疑点重重。
他正要说话,有衙役来敲门说:“大人,大娘子说,她带魏姑娘来见您,问您什么时候方便见客。”
方县令无奈地看了萧寂一眼,尬笑道:“家妹与魏姑娘有些交情。“
他朝外吩咐:“去跟大娘子说,本官今日没空,改日再见吧。”
他以为魏兰香是来求情的。
可堂堂建州府提刑司的主官在这里,他怎敢徇私枉法?
萧寂却说:“请魏姑娘进来吧,她于本官有恩。”
方县令大吃一惊,这魏姑娘可真有本事,才一天功夫,竟然与萧大人结缘了。
“快,请魏姑娘进来说话。”
魏兰香一个人进来的,看到萧寂也在并不意外。
她规矩地行礼,然后对方县令说了自己的请求。
“还请大人允许民女查阅鸿元八年的档案。”
方县令暗暗松了口气,原来是这件事啊。
他笑着说:“此事虽然坏了官府的规矩,可本官知道你寻亲心切,就破例一回,来人……”
他差遣衙役带魏兰香去查阅档案,对萧寂解释说:“这魏姑娘是魏老道捡来的孩子,她是鸿元八年走失的。”
“本官依稀记得,那一年南边发了大水,死了很多人。”
方县令感慨道:“是啊,当年那场大水冲毁良田屋舍无数,又生了瘟疫,导致青木县人口减了一成。”
“原来如此,那时候魏老道长还能收养一个孤女,可见是个心善之人。”
“萧大人所言极是,当初为了给养女治病,魏老道可没少求人。”
“这样的人想必不会是杀人凶手,方大人审案可要慎重。”
“您放心,下官一定会据实查证。”
萧寂起身,他准备先去看看付清衍,然后再去百宜村走一趟。
这个案子恐怕没那么简单。
出门时,他想起一事,交代道:“对了,派人先把王大牛找回来。”
“是。”
南方潮湿,县衙的库房常年不通风,门一开,霉味扑面而来。
守库房的小吏捂着鼻子,指着靠窗的架子说:“姑娘要看的鸿元八年的档案都在那边,你慢慢看。”
魏兰香道谢,戴上口罩和手套走进去。
档案库房里不能有明火,但此时外头阳光正好,屋里也看得见。
她抽出一卷卷轴,打开后发现是青木县的地图,一县九镇三十二村,但曾经青木县有十镇,古里镇已经在地图上消失了。
再看日期,鸿元八年九月,正好是古里镇毁灭后的日子。
魏兰香往前找,却找不到任何一卷有记录古里镇的地图了。
她去翻人口登记册子。
县衙每五年统计一次人口,魏兰香找到了她出生那一年的户籍册子,看到了沈家一众亲人名字,独独没有她的。
是了,二月份她还没有出生。
古里镇那一年三百多户,人口近五千,有许多世代扎根在镇上的百姓。
魏兰香记得母亲说过,沈家是外来户,祖父凭着一手医术很快就在镇上扬名,药铺的生意很好。
魏兰香把那一年县衙官员的名字都记下来,又翻了翻每个月例行上报给州府的邸报。
六月,青木县遭遇了特大洪水。
七月,县城医馆发现了同一特征的病人,数量每日剧增,怀疑是瘟疫。
八月,瘟疫大爆发,古里镇是源头,病情最严重,县衙向州府发出求救。
到了九月,邸报上只说瘟疫控制住了,对古里镇一事只字未提。
魏兰香在库房里待了大半日,走出来时眼睛酸痛,阳光一照便流下眼泪来。
萧寂原本靠在柱子上等她,见状还以为她是找不到亲人哭了。
他明知故问:“魏姑娘要寻亲?”
魏兰香闭着眼睛缓了缓,朝萧寂走过去,行礼道:“萧大人,我会验尸。”
萧寂目光发亮,但并未答应,“县衙也有仵作,魏姑娘是本案嫌犯亲属,理应回避。”
魏兰香直接说:“我猜县衙那位仵作连死者的衣裳都没解开过,谈何验尸?”
萧寂笑容微顿,想起刚才那份寥寥数字的验尸笔录,心下有些不高兴。
这青木县的仵作确实水平有限。
“本官为何要帮你?”
“就当替您表弟报恩吧。”
萧寂有心考验她验尸的水平,想了想,还是提醒她:“只验尸是很难推翻证词的,除非你能找到魏老先生不在场的证据。”
魏兰香拍了拍袖子上的灰尘,平静地说:“先验了再说。”
萧寂对她如此镇定与自信表示欣赏,决定给她一次机会。
“好,今夜二更时分,你在义庄等我。”
魏兰香皱眉,“夜里光线暗淡,并不利于验尸。”
“只能如此,毕竟你是嫌犯家属,被人知道你参与此案,官府也很难做。”
“好。”魏兰香立即答应下来,二话不说就离开县衙。
随风很是不解,“大人为何要同意魏姑娘去验尸?本朝还未有过女仵作。”
“之前没有,之后也可以有。”
“您想招揽她?可她还是个未出阁的小姑娘。”
萧寂摇头,“还不到那一步,先看看她的真实水平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