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敢动,怕打搅他的专心。
也不想动,想多跟他接触一会儿。
崔衡突然抬眸。
“还疼吗?”
他眼睛里,映着尹甜甜的倒影,尹甜甜红着脸低头。
“不,不疼了!我去给少爷做饭!”
不知道他刚才想起了谁?或者是把她当成了谁。
择菜的尹甜甜恍惚半晌,算了,不管少爷想谁,总归不是她能肖想的!
和面擀面条,再抓一把青菜丢进去,面条熟了,浇上肉卤,崔衡吃了两碗,又喝了一碗面汤。
洗刷完,天又黑了。
屋子里点了两盏灯,崔衡面前一盏,他研了墨,坐在桌前写东西。
沈父自己回屋子里睡觉。
沈母也在他们房间里,把尹甜甜买来的棉布摊在炕上,填上棉花,再把被面放上去用底下的棉布包住缝起来,一床新被子就做好了。
做好被子,沈母也没有闲着,开始给一家人裁衣做棉衣。
尹甜甜把红色的绸布拿出来挂到绣架上,她在思索着绣什么图案,想求助少爷,回头看见他在忙,又不敢打搅他。
“这红布可真好看!”沈母投来羡慕的目光,“甜甜,等你跟衡哥儿办婚礼的时候,娘也去扯点儿红布,给你做一身红色的嫁衣!”
尹甜甜跟崔衡同时抬头。
她没接话。
崔衡看了她面前的红色丝绸一眼,对上她求助的目光,主动开口询问:“遇上难处了?”
尹甜甜嗯了一声。
“少爷,我上次绣的那个屏风林家很满意,把嫁衣的绣活也交给我了,我不知道该用什么图案。绣坊管事的夏姑姑说,要又奢华又低调,我不知道怎么弄!”
崔衡把写过字的那张纸拿开,换了一张新纸。
“庶人婚,许假九品服,但是等级要低一些,可以在花纹上创新。龙凤云纹都不可用,用大花卉纹则会喧宾夺主,可以试试小花卉纹。”
“但是她们又想要独一无二,普通的花纹他们估计看不上,可选海棠。”
他在纸上画出了海棠花的雏形,海棠花开在春天,以海棠花纹包裹鸳鸯戏水的图案,绣在嫁衣上,既清新脱俗,又十分的有意境。
“这个好!”
尹甜甜感叹道,“少爷的才华独一无二!我要是能做出让人满意的绣活,全指靠着少爷呢!”
崔衡干脆帮她多画了几张花样,他没问她今天买这些东西花了多少钱,但是他敢肯定,他抄书赚的那点钱,根本不够。
如果花样子能卖钱的话,他以前学过的书画,倒也不算完全没有用处。
“少爷,你画的每一幅花样都好看!做成绣品肯定能卖上价钱!”
尹甜甜高兴道。
原来她早知道他画的花样能卖钱,但她为了他的自尊,从来没有开口求过他。
尹甜甜当即就趴到绣架上开始绣。
嫁衣绣起来很慢,大户人家的小姐基本上从定亲之后就开始给自己绣嫁妆了。
尹甜甜猜测,林家可能原本也没想过会给自家的姑娘定到江南,肯定是嫌弃以前绣的嫁衣不太出彩,这才想着重新做一件。
不过,不管她们是什么原因,她能赚到钱,她就很感激了。
沈母裁剪好棉衣,填上棉花,用石头把棉衣压起来,等棉花不那么膨胀了,再把棉衣给缝住。不过要等到明天了。
“甜甜,你跟衡哥儿也早点睡。”
沈母打着哈欠走了。
绣了一晚上,尹甜甜也只完成了一点。
她把新被子铺在炕上,给她和崔衡一人铺了被窝。
“少爷,咱们分开睡,就不用挤在一起了!”
她脸上神采飞扬。
崔衡沉默。
“甜甜,你可是嫌弃我?”
尹甜甜受惊道:“少爷,我怎么会嫌弃你呢!我哪儿有资格嫌弃您……”
“那你是……放不下沈福柱?”
她跟沈福柱青梅竹马,在他没回来这个家之前,她也是这么照顾沈福柱的吧……
尹甜甜把脑袋摇成拨浪鼓。
“少爷,这话是从何说起啊!我没有放不下他!我只是……”
她话头顿住,她只是经历过一辈子,上辈子的她跟着沈福柱进京,却被抛弃,一个人病死在侯府后宅的时候,她对沈福柱就只剩下恨了。
重活这一辈子,她打算做两件事情,第一件就是报恩,报她家少爷上辈子的收尸安葬之恩,没让她成为孤魂野鬼到处游荡。
另一件事情,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能力报上辈子的仇,应该可能性不大。
既然报仇的可能性不大,那就好好生活呗,过好自己的日子,不再去贪图荣华富贵,不再去贪慕权势……
但这话她不能说,毕竟重活一辈子的事情听起来像是胡说八道。
“既然不是放不下他,为什么……”
崔衡眉头拧了起来,他好像不应该这么问。
尹甜甜跟沈福柱朝夕相处了十来年,突然告诉她沈福柱不是沈福柱,不是她的未婚夫,他才是她的未婚夫,设身处地,他也接受不了。
更何况,面对人生中突如其来的变故,能很轻松地接受,他或者是她可能都不是凡夫俗子了。
他没想好,她可能也没想好。
这个时候纠结睡不睡在一个被窝,没有任何意义。
她一个女子,已经跟他睡在一起了,不管她作何选择,他都是要负责的!
对上尹甜甜的目光,他极淡地说了声。
“睡吧。”
尹甜甜哦了一声,挪开的视线里都是失落与自嘲。
她在期待什么呢?
早上天不亮,二狗子又来扒窗户。
院子里传来一道压低的声音。
“二狗子,你去窗户前干啥,赶紧走啦!”
崔衡睁开眼睛,没打搅熟睡的尹甜甜,他起床开门出去,两道身影爬上了隔壁的墙头,他朝着他们的方向扔了两颗石子儿,墙头那两人咚的一声砸在院墙那边。
“哎呦我的腿!”
“哎呦我的腰!”
陈大狗跟陈二狗同时摔了个狗啃泥,王翠花却不关心两个儿子的伤势,而是关切地问道:“怎么样,偷到好东西了吗?”
陈大狗扶着腰站起来,呸了几声吐出吃到嘴里的土。
“哪有什么好东西,厨房里什么都没有,连做菜的盐都没有!”
王翠花又看向陈二狗。
“二狗子你呢?”
“娘你就不应该指望二弟,要不是他不干正事儿,扒着窗户往里看,吵醒了沈家新回来的那位少爷,我们两个也不至于被人发现,他偷袭我们!”
崔衡耳力好,听见隔壁骂他的声音。
“这次小惩大戒,再有下次,你们就等着给小偷收尸吧!我崔衡说到做到!”
从他回来开始,这些邻居亲戚动不动就要上门来闹一场,是没把他放在眼里?
乡下人没见识,没听说过他的名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