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莺莺注视大儿媳的背影。发现大儿子也在看自己媳妇的背影，眼中盛满复杂的情绪。
她收回视线，心里叹了口气。
看得出，大儿子确实对许燕珺有感情。相比梁春绿，她也确实比较喜欢温婉娴静的大儿媳。虽说不善理财是个缺点，但人无完人。
但许燕珺究竟心属以前的白月光，还是现在的相公，这一点必须搞明白！
夫妻俩隔阂不消，会成为一辈子的怨偶，倒不如和离了。
趁着厨房只有许燕珺一人，她走了进去。
“娘，饭菜很快就热好了。”
许燕珺以为婆婆进来催吃的，细声细气解释。
崔莺莺不是个喜欢转弯抹角的人，盯着大儿媳忙碌的背影，直接开门见山。
“燕珺，今天我们去了墨韵书肆，想把你之前赊人家的账还了。”
“啪”！
一声响，许燕珺手中柴火掉地，砸在她脚背。她慌手慌脚将柴火捡起来，胡乱塞进灶膛。
崔莺莺皱了皱眉。
“你表哥不在，看店的是你表嫂……”
她看着灶下冒出的黑烟。火差点被捅灭了，许燕珺又狼狈地重新抽柴。她有点忍无可忍了，上前一步按住大儿媳的手。
“先别忙这个了！你抬头，看着我的眼睛，娘想问你几句话？”
许燕珺眼睫毛不住颤动，双手不知所措在自己围腰上擦。距离如此近，崔莺莺能看见她额头细细麻麻渗出的汗，真怕她下一刻会哭出来。
崔莺莺无奈地叹一口气，随手拉过一条小板凳，坐在大儿媳身边，帮她烧火。
“你表嫂，说了些不中听的话，你表哥……”
她咽回到嘴边的话。只见许燕珺低着头，泪水嘀嗒嘀嗒掉下来，落在厨房凹凸不平的黑泥地面。
“你和你表哥，到底是怎么回事？”
崔莺莺严肃地问。
这种事，不是哭一哭能揭过的！当然，她也怕自己逼问过紧，以许燕珺闷不吭声的个性，会跑去寻短见。
毕竟在古代，这种事真要命。
就冲对方是大儿子恩师的遗孤，她和大儿子都不愿将人逼到绝路。
大儿子娶恩师之女，是为了报恩，而非报仇。
犹豫一下，崔莺莺将一路盘算出的解决方法说出来。
“燕珺，如果……你不愿与我的大儿子在一起，我有一个办法，在不伤及你们名声的前提下，成全你的自由。”
许燕珺霍地抬头，通红的眼睛看向她。
崔莺莺以为她动心了，便继续说下文。
“刚好文成病着。在外人眼中，他命不久矣。我让他写一封放妻书，我收你做义女。这样你便能获得自由，在不损伤名节的情况下，重新婚嫁。”
这是没办法的办法。
她和大儿子都接受不了心不在张家的许燕珺。而许燕珺想要给她的白月光表哥做小，或者当平妻，以这种方式离开张家最体面。
她还能出一笔嫁妆，送许燕珺出嫁。
一举两得。许燕珺如愿，大儿子“放”妻，说不定还会成就一番美名。她记得历史上就有类似典故。
“扑通”！
许燕珺哭出声来，跪在地上，抱住崔莺莺大腿。
“婆婆，求您别赶我走！若要我离开张家，我情愿一头碰死在这里？”
“你不是……对他念念不忘吗？”
崔莺莺意外，又觉得头大：“燕珺，我不是逼你！你要是心有所属，何必委屈留在张家？这样对你、对文成，都不公平！”
“女子当从一而终！”
许燕珺压抑着喉咙里的呜咽。
“嫁进张家，我眼里心里，便只有相公一人！是相公……总是怀疑儿媳念念不忘那人，不肯……不肯谅解我？”
崔莺莺深吸一口气。
“那么……你三番五次，去墨韵书肆赊账买书，为哪般？”
许燕珺泪流满面。
“婆婆，是我不好！自从相公知道我和表哥的过往后，人背后再没理睬过我……我……我实在受不了，又想着该给瑛瑛启蒙，便……”
她抽泣一会。
“也……也没有三番五次，统共就去了两次，表哥送了我两本书。”
虽然在表哥那里，得到了一点安慰，可她知道这样做很是不妥，以后再没有去过。
“你先起来！”
崔莺莺眉头深蹙，拉起她坐在小板凳上。眼角余光，瞥到门边长衫影儿晃动。
“先收了眼泪，别让其他人进来看到你这样子！”
等许燕珺用力擦擦脸，情绪稍微稳定，她才开口再问：“那么你的意思，是还愿意跟着文成，好好过日子？”
许燕珺用力点头，泪眼迷蒙地看向自己婆婆。她以为知道这种事后，婆婆会气得把她打死！而婆婆现在的温和态度，大大出乎她意外。
她不由得萌生希望。
“婆婆，相公他恨我……不肯原谅我。求您……能不能帮我向相公他说情？我真的，嫁过来后就没有念着那人了！相公他，才是我后半辈子的依靠。”
她踌躇着，毅然决然，说出翻滚在心里多年的话。
“就算……就算相公他以后病没了，我许燕珺也绝不改嫁！我要为他守节一辈子——”
话音未落，门外响起一阵压抑的咳嗽声。
崔莺莺心里一叹，面上又是一笑。
“文成，你进来吧！”
看着张文成低头磨磨蹭蹭走进来，许燕珺一脸不知所措和惶恐。崔莺莺站起身，叹道。
“你们夫妻间的事，自己当面说开吧。人，贵在沟通。娘先出去了……”
慢慢走出厨房，到门边回头，瞅屋里的两尊泥塑雕像。
“别忘了快点把饭菜热好，端出来。娘快饿死了！”
张文成脸爆红。低头瞧瞧媳妇可怜巴巴的眼神，她紧张得两只手不停揉捏衣带，不知该往哪里放？
想到过往种种，临终前恩师无比希冀拉着她的手，放在自己手中的样子。心里一直堵着的那层硬壳似的东西，到底是软化、剥落了。
他的劫！
谁叫第一眼，他便悄悄喜欢上文文静静的她了呢？
他主动握起她的手，抓得紧紧。
“燕珺，你不弃，我不休！”
许燕珺泪如泉涌，喃喃：“对不起……相公。”
少年慕艾，也就一时情迷。能陪伴到老的人，才是身边良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