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莺莺越来越喜欢这小不点。
曾经不得释放的母爱,倾注在张瑛瑛身上。腾出只手,轻轻摸孩子滑嫩嫩的脸蛋,爱不释手。
“小瑛瑛现在正长身体,多吃点才能长高,不生病……来,再来一口,啊!”
“娘,我来喂瑛瑛吧?”
旁边张文成赶紧将碗放在床头。吃了几天药,他现在身上有少许力气,能自己端碗吃饭,不需要人旁边照顾了。
崔莺莺瞪一眼想和自己抢孙女的儿子:“你先自己吃饭!鸡蛋羹凉了伤胃,瑛瑛我会喂。”
她有点感叹穷人家的孩子皮实。
瑛瑛从生出来到现在,没吃什么好的,饿成一道闪电,竟然没得什么大病?只是性子懦弱、语言迟缓些,真是奇迹!
好在她回来了,这一切能慢慢改善。
许燕珺洗了衣裳进来,在门边站着听了听动静,用冰冷的手背,擦了擦眼角湿润。
她家婆婆,虽然从没嫌弃过她生的是女孩,可也没亲近过孙女。连对自己儿子,也淡淡的。
自从婆婆上回晕倒醒来,这种情况竟然在不知不觉改变。
相公死寂的眼中,焕发出勃勃生机,脸上多了几许笑容。连闺女都开始日渐活泼起来……
这,是不是代表她未来多了些盼头?
“娘,我们回来啦~”
院子里传来动静,张文修大呼小叫。
崔莺莺端着空碗走出去。只见张文修放下一小捆干树枝,正让张文星帮忙,使劲拍打他后背沾上的灰。
那点柴火,不够两顿烧的。
崔莺莺嫌弃得不行。再看张香梅和张文星的背篓,总算野菜跟杂草各占一半。没多说什么,挥手:“赶紧洗手吃饭。张文修,下午跟我一起,好好练字!”
“哎!”
张文修欢快地钻进厨房。
摆好碗筷,梁春绿也及时赶回来。带回一斤肉、三十个鸡蛋,还有一背篓菘菜与红薯。这玩意保存好,储存地窖能过冬。
张家自己不太会种菜,梁春绿便做主用剩余的钱,向村民买了这个。
物美价廉,划算。
崔莺莺满意接过鸡蛋,放回自己屋,其他东西让放厨房去。一家子围着桌子,吃了顿其乐融融的午饭。
此后几天,崔莺莺都是这样,趁儿子儿媳不在,提前煮好饭偷摸给拓跋玥送去。
材料有限,有时烤红薯,有时煮鸡蛋、菜粥红薯粥,极少有肉。拓跋玥食量不大,难得的是她忍耐力惊人,吃惯了山珍海味,这种粗茶淡饭也能咽下去。
眼看离上次进城过去半个月,崔莺莺已经积攒了两册书稿十多万字。她决定进城,去看看文澜书肆销售她话本子的情况。顺便,也该给张文成复诊了。
她一次性煨三个红薯、煮两个白水鸡蛋、灌一竹筒凉开水给拓跋玥送去。
“拓跋姑娘,明天我进城陪大儿子看病。这些东西你先吃着,回来我再给你带好吃的。你想吃什么?”
拓跋玥看她一眼,沉默片刻,从脖颈贴肉处拉出一条项链,链坠是块小小玉牌。
拉过崔莺莺的手,把带有余温的项链放在她掌心。
“你敢去鸿兴酒楼一趟,帮我把这东西送出去吗?”
崔莺莺手抖了一下,随即五指并拢,紧紧抓住项链。回答得毫不迟疑:“好!”
拓跋玥一直藏身她家附近,像颗随时会被引爆的炸弹。如果能联系上拓跋玥的人,把拓跋玥救走,才是唯一出路。
拓跋玥轻轻一笑。
“记住,你必须亲手把它交给那家厨娘,是位四十许的老嬷嬷,名叫琴心!倘若被人发现,你、你的家人,都死定了!”
崔莺莺有点不痛快对方威胁自己。但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她还是满口答应。
“好,我会小心的。”
拓跋玥话锋一转,难得流露出一丝儿女之态,些微囧囧地伸手理自己乱蓬蓬的发髻。
“我想念琴心嬷嬷做的莲花鸭签了,你给我带一份。”
崔莺莺知道对方这是嘴馋了,会心一笑。
“没问题。”
目送她窈窕身影远去,拓跋玥凤目微眯,指尖轻轻摩挲剑柄。
次日大早,崔莺莺收拾行装,让张文修扶着张文成,又赶车进城了。一路眉飞色舞,幻想兑换了银子买什么?
先下馆子嗨皮吃一顿;然后买衣裳买鞋子,把身上硬邦邦的麻布衣扔掉;最后回去盖新房子,雇俩长短工侍候自己?
想到美妙处,咧着嘴“噗噗”乐出声。
迎面而来的,是两个儿子异样又担忧的眼神。
“娘,您怎么了?”
从上车开始就有点不正常。一个人在那发呆,直到现在,甚至莫名其妙傻笑出声。张文修怀疑他娘写话本子,写出毛病来了,神神叨叨的!
“没事!”
崔莺莺像是大冬天被人猛泼一瓢凉水,彻底清醒。嫌弃地瞅瞅身边两个儿子。有这拖油瓶的一大家子,一百两银子远远不够她咸鱼躺!
而且,她还不敢表现得立马暴富。村里闲言碎语,不得淹死她?
润物,要细无声。
脚踏实地,第三次站在白山县的城门处,崔莺莺深吸一口气,准备随人流进城。
但是,这一次与上两次不同,竟然增设了哨卡。守城官兵拿着通缉告示,重点盘查女人。连佝偻着背的老太太也不放过,揪住审问半天。
猜到是因为拓跋玥,崔莺莺手按贴身珍藏的银票和项链,心脏不争气地狂跳。
虽然没在官兵中发现令人闻风丧胆的朝廷鹰犬紫衣卫,可她现在冒险为拓跋玥做的这些事,真是要害全家人掉脑袋的!
咬咬牙,她努力保持镇定,跟上两个儿子的脚步。排了大半个时辰的队,终于轮到他们过关卡。
官兵目光从张文成、张文修兄弟俩身上一扫而过,落到崔莺莺身上。手拿画像的守城官不耐烦地皱起眉头。
“拿下你的帽子!没下雨又不是大热天,戴什么帽子?”
意识到自己欲盖弥彰,引起所有人注意,崔莺莺只得将草帽摘下来。
本来蠢蠢欲动、攥住刀柄长枪的官兵,在看清她脸后,瞬间安静如鸡。左右前后,喧闹声也仿佛给人同时按下暂停键,一息消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