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易扶着柱子站稳,这才开始仔细打量起这一处空间里的格局来。整座大殿极其幽深宽阔,仿佛看不到四围的边际。大殿两旁,这样巨大的红漆柱子呈对称形状排列,一直延伸到看不清楚的远方去。
大殿的地面是由一块块三尺见方的青砖铺成的,在有些砖石的缝隙中,甚至已经生长出了绿茸茸的青苔——可见自从这里建成,已经有一些年头了。
每一个红漆柱子的左右两侧,都摆放着一座六层的烛山。长短一致,粗细相同的蜡烛,在烛山上整齐地排列着,在黄橙橙的微光的映照下,年代久远的铜质烛山,也泛起了微微的,暗沉的光泽。
离得近一些,这烛山的光,还有周围的景物,尚且能够看的清楚,再往远处,却是不能了。目之所及,是一根又一根的蜡烛组合起来,形成的微弱光亮,无法驱散深处的黑暗,最终变成了一团模糊的光晕。
南宫易可以确定,这个地方,是他未曾到过的。他靠在柱子上,仔细的想了想,最终还是觉得,自己是掉进了邪道士一早就布置好的陷阱中——想来,大约是机关的启动,刚好与那时的爆炸重叠了,才会令他产生自己是被炸飞了的错觉。
虽然南宫易并没有来过这里,可是这个地方阴森森的,光亮微弱,又有隐藏的、大片的黑暗——就算是用脚趾想,也能够知道,此处绝对不会是什么好地方。
既然是邪道士布置好的机关,那这里、到底是通过机关连结的另外一处空间,还是由机关制造出来的幻境呢?
南宫易摸着下巴,一时有些无法判断。
他十二岁时离开父亲身边,开始独自一人走南闯北,斩妖除魔,这四十多年的时间里,也曾遇到过不少的灵异怪事,对付幻境的经历,他也有过不少。也是因此,南宫易才没有觉得那么紧张。他双手背在身后,踱着步子,沿着大殿两旁烛山照亮的道路,缓缓向深处走去。
南宫易的胆子一向很大,从来没把这些歪门邪道放在眼里,在他看来,什么幻境,什么阵法,都只不过是一些雕虫小技,充其量也就能忽悠住那些门外汉,一旦遇到像他这样正统的驱魔人,统统都会现出原形来。
今天,南宫易倒是很想见识见识,这个连义文柏都忌惮的邪道士,到底有没有真本事。
大殿里面没有风,可是两旁的烛火却是明明暗暗,还会时不时的抖动,让明暗虚实的交界变得也不是那么明显。在烛光照不到的黑暗之处,似乎有一股股的黑气在翻滚游动,只是这些黑气的活动范围,都局限在没有光亮的角落,好像是不敢越界。
南宫易丝毫不惧,虽然他已经看到了那些在黑暗之处蠢蠢欲动的东西,可是他目不斜视,并没有将那些不成气候的小把戏放在眼里。
在向深处走了大约五百米之后,大殿内的景象忽然发生了变化,本来就算不上明亮的光线,在突然之间暗了下来,有阵阵微风从身边吹过,风中夹杂着的冰冷与寒气,让穿着羽绒服的南宫易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风吹过,熄灭了几支本来就燃烧得不算旺盛的蜡烛。这样一来,大殿里的光源所剩无几,光线变得更加昏暗了,要非常努力的睁大眼睛,才能看清楚周围的景物。
可是这也难不倒南宫易,夜中视物,也是南宫家的子弟必须练习的一门功课。因此,即便是处在黑暗之中,只要稍微有一点点光亮,南宫易就能够看清楚周围的环境。
风一阵接着一阵的吹过,带来的凉意,让大殿内的温度一连下降了几个台阶,本来是南方秋天里凉凉的天气,此刻却已经有了北国冬日的感觉。
南宫易一面裹紧了身上的羽绒服,一面在心里默默念动着法诀,让贮藏在丹田内的真气流动于四肢百骇之中,好为身体提供源源不断的热量。
这种法诀原本来自于道家,被南宫家的先祖修习到之后,又合了南宫家族人的自身情况加以改进,最终成了流传到今天的、有着驱除邪祟作用的护体法门。用这种法诀来对付夹杂着阴气的邪风,那真的是再合适不过了。
果然,在念动法诀之后,南宫易便觉得身体暖和了许多,再没有受到阵阵冷风的影响。而那些邪风见无法对他造成伤害,也只好无可奈何的止息了。
大殿内再一次平静下来,只有摇曳的烛光在角落里明明灭灭。可是行走在这烛光当中的南宫易,却并没有像之前那样,有影子投映在地面上,只是他自己还没有发现……
又往前走了一段距离,忽然一阵急急的阴风吹过,大殿内的烛火便全部发生了变化。原本橙黄色的火焰,此刻已经变成了青绿色,一簇一簇,幽幽地燃烧着,跳跃着,仿佛在漆黑得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闪烁在深山老林中的狐火。
南宫易心道:终于来了。
在察觉到周围的环境已经发生变化的那一刻,南宫易第一时间停住了脚步,在原地站定,打算静观事态的变化。
这一路走来,南宫易已经可以确定,这里是一处无法确定位置的空间,并不是什么幻象,因此,南宫易要做的,就不仅仅是平安的离开这里,和义文柏、上官金莲两个人会合,他还要抓出幕后主使之人。
不管躲在这一切的背后捣乱的人是谁,那人都一定和邪道士脱不了干系。抓到这个人,就相当于离他们的目标更近了一步。
南宫易的脸上露出了胸有成竹的微笑。
冰冷刺骨的阴风渐渐平息下来,青绿色的烛火便也不再恍惚跳跃,安静的燃烧着。白色带着一点透明的烛泪沿着修长的蜡烛身、一颗一颗的淌下来,又在烛台的托盘上重新凝结成蜡。
空旷的大殿中,忽然响起了“桀桀”的笑声。这恐怖的声音仿佛是来自头顶,又似乎是从地底传来……它们从四面八方涌出来,争先恐后的往南宫易的耳朵里钻,想要彻底搅乱他的心神。
可惜南宫易早在最开始听到这些怪异的声音的时候,就已经自行的封住了五感中的听觉。此时的他,就像是一个聋子,哪怕是天塌下来也听不见。
可是那诡异又恐怖的笑声并没有因为南宫易封闭住了自己的听觉而停止,它们一刻也不停息的响着,笑声中好像有一股能够摧毁人精神的力量。
大约过了半分钟之后,这令人汗毛倒竖的笑声终于停了下来,可是大殿里的诡异状况仍旧没有停止,这一回,是突然出现了许多道浓重的黑气,在南宫易的面前和周围晃来晃去。
这些黑气还会变化形状,一会儿幻化成一张诡异的笑脸,猛然一下子飞到南宫易的面前;一会儿又变幻成花容月貌的妙龄少女,附在南宫易的耳边“咯咯”的娇小,柔若无骨的小手有一下没一下的在南宫易的胸口撩拨;再一会儿,又变成了青面獠牙的恶鬼形象,对着南宫易大声嘶吼。形形种种,可谓是花样百出。
可是无论那些黑气变成什么模样,又发出怎样的声音来,南宫易都不为所动。他不仅没有被这些可怕的幻象迷惑,反而还津津有味的“观赏”起来,好像这根本就不是什么可怕的场景,而是一场精彩纷呈的表演。
南宫易站在那里,双手环抱在胸前,好整以暇的样子,实在是嘲讽。他脸上的表情,仿佛是在嚣张的挑衅,“还以为你会有多大的本事呢,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还有什么招数,尽管放马过来吧!”
缠绕在南宫易周围的黑气渐渐散去,那些作怪的笑声与嘶吼声也都消失了,大殿内已然换了一番景象。
正对着南宫易站着的位置,是一个比地面高出九级台阶的平台。平台的面积算不上大,但是足够宽敞,上面摆放着一张大案,还有一张精致华美的坐榻。
榻上坐着一个看不出来年纪的男子,满脸的虬髯和慵懒的姿态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看起来竟然莫名的有些好笑。
在长案的左右两侧,分别侍立着三个人,他们长相各异,有的长了一对山羊角,有的长了一张鲶鱼嘴……总之没有一个像人的。
看到这些人怪异的长相,南宫易实在是没有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说,你们就是想吓唬人,也该正儿八经一点。不是装扮得越是怪异,就越是可怕的。你们好歹也走点心啊!”
南宫易说话的时候,发现在他的正前方,不知何时多出来了一把椅子。他也不客气,有几分吊儿郎当的走过去,大摇大摆的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诡异的安静在大殿中弥漫,南宫易坐在那把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的、有些冰冷的椅子上,唯一能听到的声音,就是他自己的呼吸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