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几个人注意到义文柏醒了过来,蜷缩在原地,撩起眼皮来往这边看了一眼。义文柏眉眼不动,明明是在破烂不堪的废弃草棚里,可是他身上那种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淡然自若,却让他看起来仍旧如同坐在富丽堂皇的高楼大厦之中。
他只略略扫视了周围一眼,就对自己的处境有了大致的判断。他也知道,策划这一切的人是谁。从头到尾,义文柏唯一没有料到的,就是王启明竟然会有这样大的胆子——当初,他跪在地上痛哭流涕、抱着韩助理的腿哀哀的求饶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
看来,是遇到“高人”为他支招了吧。
义文柏的唇边现出一丝玩味的笑意,坐在他身边的人瞧见了他这一个看起来有些阴险的笑容,不自觉的往旁边挪了挪。大约是把义文柏当成了神智不清的精神疾病患者……如果不是脑袋不灵光的话,什么样的人还能在这样恶劣的环境里笑出来?
在失去了与地府谛听契约交换的庇护后,义文柏的身体已经与常人无异。他能品尝出酸、甜、苦、辣,能感受到天气的冷、暖,这也就意味着,他和普通人一样,也会受到病痛的折磨。
就比如此刻——之前被巨大的吊灯砸出来的脑震荡正在折磨着他。头晕、恶心等一波又一波不适的感觉接连不断的侵蚀着义文柏的神经,让他无法稳定自己的大脑去进行思考……身体稍微有什么大幅度的动作,就是一阵头晕目眩——没有办法,义文柏只好靠着身后的土坯墙壁闭目养神,凭借着过人的意志力,来缓解身体的不适。
很快就有人过来,单薄的木门被粗暴的推开,刺骨的冷风“呼、呼”的灌进来,屋子里的人不由得打起了冷颤。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中年男人裹着厚重的军大衣,两个年轻一点的男人跟在他身后。
“都起来了,起来了。”络腮胡子吆喝着,嘴里的香烟火光闪烁,猩红的光点在光线昏暗的破旧茅屋里明明灭灭。
屋子里的众人便都站起身来,一个接一个的往外走。义文柏也混在人群里,跟着往外走。
这是比省城更北的一处偏僻的郊外,入目就是冰天雪地,气温更是达到了零下十几度。义文柏身上只穿了一件破烂的夹克,根本就抵挡不住这样的寒风。可是他却像感觉不到周围这低的过分的温度似的,从头到尾,面色如常。
他气质出众,身姿更是挺拔如松,这也就让他成了人群中最显眼的一个——无论是络腮胡子的两个手下,还是原本待在屋子里的男人们,都因为天气的寒冷而失去了仪态和风度。只有义文柏,是鹤立鸡群的那一个。
络腮胡子忍不住上下打量了他两眼,那两个跟班儿还以为络腮胡子这是看不惯义文柏的做派,走过去就想要教训教训他。可是在拳打脚踢之前,被络腮胡子给叫住了。
“吴哥。”被老大制止了,那两个跟班儿还有些不解,又走回来,恭敬的叫了络腮胡子一声。
“照顾着点儿那个男人,我瞧着,他以后能有点儿出息。”络腮胡子随手把烟蒂扔到了雪地里,习惯性的踩了一脚。他吩咐那两个手下的时候,并没有刻意压低声音,故意要叫义文柏听到。
那两个手下听到后,显然还十分不解。不过络腮胡子平日里说一不二、脾气暴躁,他们也不敢多问。于是两个人便离开去给义文柏找厚衣服。
络腮胡子心里面的如意算盘打得好——他拿了王启明的钱,应王启明的要求,把义文柏送得远远的,最好是再也回不来的那种。他并不知道义文柏是什么人,以为充其量也不过是王启明生意上的对手,将王启明得罪的狠了,才让姓王的找到他这里来。
络腮胡子见义文柏仪表堂堂,即便是身处泥淖之中,也没辱没了那一身风华,当下便觉得,他不是个一般人。不过单就眼下来看,这个男人就算再相貌端正、丰神俊朗,他的前途也已经毁了——偷渡到国外去的人,因为没有证件,所以就只能打黑工,一天到晚累的要死不说,赚得钱还少得可怜。
不过这一点也不影响,在此时此刻,络腮胡子想要向这个相貌不凡的年轻男人施加一些小恩小惠。这对于他来说,不过是心情愉悦的时候、一次抱有目的的“善举”而已。
可惜义文柏并没有领情。
他惯居高位,只要一眼就能够看清楚,那些人心里究竟在盘算着什么小九九。这位“吴哥”,自然也不会例外。
如果吴哥知道了义文柏的真实身份,会不会觉得自己的举动就像是一个笑话呢?
说起来,这虽然是义文柏第一次见到吴哥,但是他早就知道这么个人的存在——五年前,滕河这边有个“地头蛇”求到了他跟前,想要向义文柏寻求庇护。可是那时义文柏整日里忙于完成与谛听缔结的契约、还有寻找上官金莲的转世,根本无心这些“俗事”,于是韩助理就把那人给打发了。
其实,义文柏不想理会这些烂摊子,最主要的原因还是,他不愿意助纣为虐。地府谛听曾经告诉过他,要想早日找到转世的恋人,并且为父报仇,就要广结善缘,不可心存恶念——可惜义文柏知道自己心肠冷硬的就像一块石头,广结善缘是没的想了,他既没有那么善良,也没有那么多的闲工夫——那么唯一能做到的,就是不去做坏事。
滕河这一带,地理位置特殊,它作为边境线,不仅与一个内陆国接壤,由滕河出海,还可以到达s国。可以毫不夸张的说,滕河虽小,却是北方一处重要的交通要塞。
不过,也正是这样的重要性,让滕河地区的治安一年更差过一年。
义文柏跟着人群往前走,在路的尽头等着他们的,是一艘破旧的没有船篷的渔船。那条船将载着他们沿河直下,到达一个在地图上没有标注的港口。
络腮胡子的两个手下去而复返,他们为义文柏拿来了一件厚实的军大衣。义文柏很随意的接过来,却并没有如这两个人所想的那样,向他们感恩戴德的道谢。
这两个人跟在吴能身边,狐假虎威、为非作歹了二、三年,养成了欺软怕硬的行事性格,早就已经习惯了周围的人都对自己巴结奉承,又怎么能够容忍义文柏这么一个狼狈又不可能再有出头之日的失败者对自己如此不恭敬?
四下里扫了一眼,见吴能并不在附近,这两个人对了对眼色,便十分默契的又把那件军大衣给抢了回来。这还不够,他们本来还想胖揍义文柏一顿,好好“教训教训”这个男人,可是还没等他们动手,义文柏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卸掉了其中一个的胳膊。
“嘎嘣”一声脆响,在寂静的空气中传播,听起来格外刺耳。
把那个人的胳膊卸掉之后,义文柏就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似的,拍了拍手上的灰尘,跟着大队人马继续往前,留下那两个人在原地,目瞪口呆。
伤了手臂的那个人气不过,托着僵硬的胳膊,想要回去叫上几个兄弟,再回来找义文柏,却被另一个给拦住了。
刚才那个瞬间,从义文柏身上释放出来的气场,令他们感到胆寒。
跟在“大哥”身边,怎么可能不打打杀杀的?这两个人也都是见识过“大场面”的了,可是直到今天,义文柏是他们见过的第一个、卸了别人的胳膊还面不改色的人。
他神色平静,没有嚣张、得意、愤怒或者是强自镇定的表情,就好像是刚刚拍打掉了一只爬到身上的小虫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