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灯昏黄的灯光透过车窗照进车子里,又穿越人和人之间的缝隙,照在义文柏眉头紧锁的面容上。一路上,我的视线就没有离开过义文柏,这个男人脆弱的一面,让我的心疼的都快要缩到了一起。
我伸出手来,想要为他抚平紧皱的眉头,可是又害怕这样的触碰会让他觉得不舒服,于是,我又把伸到一半的手给缩了回来。
可是手还没有来得及全部收回来,却被一只带着点凉意的大手给抓住了——义文柏竟然醒了过来。
见躺在病榻上、脸上毫无血色的男人终于睁开了眼睛,我这颗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了一半。哪怕和以往相比,义文柏的手要冷上许多,可是被他拉住了手的我,却觉得心里的暖意更甚于从前。
“你醒了……”我也没想到,自己一开口就带上了哭腔,好像遭了多大罪似的,可是受了伤昏迷不醒的人,分明是义文柏啊。
一直跟随在一旁保护着我俩的小韩看向我,眼里的不赞同非常明显。我知道他是觉得我不应该在义文柏面前哭哭啼啼的,义文柏刚刚醒来,身体还很虚弱,我还在他面前掉眼泪,不是故意惹他担心,又是什么?但是小韩最终也还是什么都没说,倒不是说他有多敬重我、害怕我,小韩敬畏的人,自始至终,都只是义文柏一个。他不说我什么,也是害怕会惹义文柏不高兴。
其实我知道,这样做是不对的,可是泪腺太发达,眼窝子又浅,包不住泪,总是不由自主的就落下了泪来,尤其是在面对着义文柏的时候。
“怎么哭了?是不是很疼……?”义文柏身上都没有多少力气了,却还要颤颤巍巍的伸出手来,想要给我擦眼泪。
我一边摇着头,一边小心翼翼的捧过他的手,低下头头去,把他的手贴在自己脸颊上。“我不疼。伤都在你身上呢,我疼什么?我是心疼你……谁叫你为我挡了,我宁愿自己受伤……”强忍住要留下来的泪水,将眼眶里的那一点湿意也都憋回去——我竭力调整着自己的心态,不想让受了伤的义文柏还为自己操心。
听了我的话,义文柏扯着嘴角,十分勉强的露出了一个苍白的笑容来,好像这一个动作,就费了他不少的力气。都这种时候了,身上的伤又那么严重,他居然还笑得出来?
说到底,他还不是为了我?想到义文柏那时时刻刻都放在我身上的心思,我又忍不住的泛起一阵哽咽,心更是像被人揪住了似的,看着义文柏的病容,只觉得喘不过气来。
“我要是连自己的女人都护不住,那还做什么男人?”就像我一直在努力隐忍着自己那早已经崩溃的情绪一样,义文柏也在尽力让自己看起来与平常无异。可是这一次,我又怎么会信他的?在上了急救车之后,我已经看清了他后脑处的伤口——总共有三处一寸多长的伤口,每一处都深可见骨。先前流出来的血液还未来得及在伤口周围凝结,就又有新鲜血液涌出来。直到医生来了之后,为他做了一些止血处理,又做了简单的包扎,才暂时止住了流血。
“我知道你厉害,”我两手轻轻抓着义文柏的手,贴在脸颊上,温柔的摩挲,分外流恋他掌心微凉的温度,“不过现在,你还是要好好休息。只有健健康康的,你才能好好保护我,才没有人敢欺负我。”现在我唯一的心愿,就是义文柏能够赶快好起来,身体恢复无碍——可是现在,我们还没到医院呢,他连伤口都没有处理好,又何谈恢复呢?
“我知道,我会好好的……”义文柏的声音,比他刚刚苏醒过来时还要虚弱上几分。我心头顿时涌起一种不好的预感,握着义文柏的手,有些紧张的注视着他。果然,义文柏的话音刚落,他人就再一次的陷入了昏迷当中。
这一次昏迷,直到第二天上午,义文柏才醒过来。
第一医院的病房里,本来只有一张病床和配套的各种医疗仪器,不过在我的要求之下,医院十分“人性化”的在房间里又加了一张病床。两张病床并排摆放着,我一睁开眼,就能看到睡在我一旁的义文柏。
幸好病房的空间足够大,放了两张病床,也没觉得拥挤,倒是显得不那么冷清了。而小韩则带着几个人,歇在了外面留给家属陪护的房间。即便是这样,病房门口仍然安排了两个人高马大的保镖守着,生怕有某些不长眼的人过来,打扰了义文柏的休息。
义文柏当真是福大命大,被那么大、那么重的一盏吊灯直直的砸在身上,竟然都没有骨折,只是受了一点皮外伤。那些皮外伤,大多是碎掉的水晶灯的残渣溅落到身上造成的,和我小腿上的伤势差不多。
义文柏身上,伤得最严重的地方,就是他的头。金属的框架没有任何缓冲的砸在了头上,不只是让义文柏多出了三道皮开肉绽的伤口,更是对他造成了比较严重的脑震荡。
好在昨天夜里,到达医院后不久,在医生对义文柏浑身的伤势做了全面又细致的处理之后,义文柏的情况就已经稳定下来。现在,他也不是在昏迷,只是睡着了而已。
而关于那个红衣女人的信息,小韩也不负所望的,在一个多小时后,交给了我一个牛皮纸密封的文件袋。
彼时我正靠坐在床头,凝视着隔壁床铺上义文柏安静的睡颜。我安慰自己,一直以来,他都很辛苦,这次意外,刚好能让他好好休息一段时间。
担心房间里的灯光会让义文柏睡的不安稳,于是小韩出去的时候,我让他关上了节能灯,自己打开了床头的台灯。
文件袋里,a4纸整齐的叠成一沓,黑色的文字浮现在纸上,那个女人从出生到现在所有经历过的、稍微重要一些的事情,都有记载。
直到现在我才知道,原来那女人是市长家的千金,而且,她还有一个不错的名字,叫纪明月。
可是我觉得,她这个人,看上去却不如她的名字那般清风朗月。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在她身上,似乎隐藏着一股阴郁之气。
这几十张纸,一字一句的看下去,不知道要花上多长时间。于是我就把前面那些粗略扫了几眼,把重点放在了最后几张纸上。那上面,记录的是最近二、三年里,发生在她身上的一些事。
三年前,纪明月因为患上了一种罕见的贫血症,被她父亲市长大人送到国外去治疗、修养。一年后,纪明月回国,病情得到了稳定,可是她人却性格大变。
她在一年前的一场慈善拍卖会上,对义文柏一见钟情。
不过,与这些相比,更吸引了我注意力的,是关于发生在纪明月身边的一些“意外”的记载。
几乎是有纪明月出席的场合,就会发生一些大大小小的“意外”,或者是和她父亲政见不合的官场中人在大庭广众之下摔了个狗啃泥,又或者是和她在义文柏面前争奇斗艳的别家千金身上的衣服忽然开了个大口子,把一大片惹眼的“春光”暴露在众人眼前,丢人丢到了姥姥家……
总之,和纪明月不对付的人,就没有一个幸免于“难”的。
脑子里似乎有一道光闪过,只是还没等我去抓住,那道光就消失不见了。我靠坐在床头,拥着被子,仍旧是一点头绪也没有。
尽管小韩已经告诉过我,那盏吊灯他们已经仔细检查过了,并没有被人动过手脚,可是直觉告诉我,这当中必有蹊跷,而且,十有八九,和那个纪明月脱不了干系。再联想一番事发前后她的反应,我更是觉得,除了她以外,幕后主使再不可能是别的人。
可是直觉并不能成为定罪的证据,我也不能仅凭着自己的第六感就打上人家的门去。听着一旁义文柏浅浅的呼吸声,我不禁想,如果是义文柏,他又会怎么做。
想来想去,也没能琢磨出个结果来。再看时间又不早了,我干脆就把这件事甩到了一边,又看了义文柏一会儿,就躺下去休息了。
义文柏还病着,我还要照顾他。既是如此,我就更应该看顾好自己的身体,否则的话,我又怎么能照顾好义文柏呢?
许是因为心里面装着事情,第二天早上五点多,天还没亮,我就醒了过来。这是入冬以来,我第一次这么早醒来。
房间里暖气开得很足,即便是穿着单薄宽松的病号服,也不会觉得冷。我躺在被子里,闭着眼睛,想强迫自己再休息一会儿,可是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了,只好拥被坐了起来。
不过半米之隔的另一张病床上,义文柏仍然睡着。可能是因为伤口已经用药处理过了,夜里又吊了好几瓶药水,病痛减去,他的眉头也舒展开来,整个人看起来温和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