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卧室的小洗漱间里洗了把脸,重新抹了护肤品,又换了衣裳,整理好头发,我才出门去找义文柏。女人天性爱美,我更不想让自己蓬头垢面的邋遢样子被义文柏看到,我希望在他心里,我永远都是一个可爱的小公主。而且我睡觉之前,管家过来汇报,说是为我做造型的造型师已经抵达了别墅,也就是说,现在家里还有外人。有外人在,我当然更要打扮得体了。
推开门的一刹那,卧室里明亮的灯光照在走廊的地毯上,把我的影子投在身前,又拉得老长。抬头时,我才发现门两旁分别站着一个佣人,看情形,大约是义文柏吩咐她们在这里守门。“先生呢?”我问她们。
“先生在书房。”其中一个圆脸的姑娘回答了我。
可是她话音刚落,义文柏就从走廊的另一头缓步走了过来。他过来的方向,正是书房的位置。两个佣人见义文柏来了,便无声无息的退了下去,很有眼色。
义文柏的身影高大颀长,走廊内不算太明亮的灯光照在他脸上,将他俊美的五官分成明与暗两部分。暖黄的光晕又为他增添了几分朦胧的美感,让他整个人的线条看起来都柔和了几分,气质也不是那么凌厉了。
在我们看到彼此的那一瞬,笑容就出现在我们两个的脸上。义文柏走到我身边,执起我的手握在手心里,感受到我身体温热,并没有受凉,这才放下了一颗心。“睡醒了?”
我点了点头,随后又一把抱住他的胳膊,向他撒娇,“你不是说在我身边守着我的?怎么我一睡着,你就走了?”我心里当然明白,义文柏一定是因为有正事要做,所以才离开的。我这样说,不过是想听他说两句好听的话,让他哄哄我而已。
义文柏就露出可怜巴巴又带着点讨好的表情来,眼巴巴的看着我,湿漉漉的眼睛,就像是一条走失了找不到主人的小奶狗一样,讨喜又可爱。“老婆,我错了~”他的声音软软的,尾音微微上挑——这家伙,还真是的……我分明是想听他说好听话来哄我,他倒好,反而向我撒娇起来。
不过,义文柏一个一米九的大男人,像个孩子似的撒娇,竟然很神奇的没有一丝一毫的违和感,我竟然还觉得很可爱——我该不会是有什么隐秘的、连我自己都没有察觉的癖好吧?
不过,义文柏还真是将商人本色表现的淋漓尽致,他虽然承认了错误,但是却并没有对我做出承诺,说出“再不会这样了”之类的话来。大概他自己也知道,只要那些恩恩怨怨一天没有了结,他就没法做到时时刻刻的陪在我身边。所以干脆不说这些空话,免得到时候自己许下的承诺却实现不了,不仅惹了我伤心,还降低了他的信誉。
他有他的难处,我该体谅他的……这样想着,我便蓄出一个温柔的微笑来,不再刻意板着一张脸,半是娇嗔的和义文柏说道:“好啦,看在你这么可爱,我就原谅你好啦!”不知道义文柏听见我用“可爱”这两个字形容他,心里面会不会有些抓狂呢?但是看他的脸色依旧如常,并没有什么变化。
“既然已经起床了,就去梳洗吧。等你收拾好了,吃过了晚饭,我们就出发。”原来还要在家里吃过晚饭,我以为时间匆忙,等我的造型弄好了就要出发呢。不过,既然是宴会,应该会有许多美食才对,义文柏为什么还要在别墅里吃过了再去呢?
义文柏为我请来的造型师是一对姐妹花,我在时尚杂志上看到过她们,据说是国内知名的造型师,因为这两年打造了几个颇具盛名的红毯造型,名气渐渐传到国外,让这两姐妹在国内时尚界也成了炙手可热的人物。
闲聊中得知,她们俩还是双胞胎,可是其实这两个人看起来一点相似的地方也没有。
“上官小姐的头发可真好,乌黑柔软,还是笔直的长发,就像是上好的绸缎一样。”两姐妹之中,姐姐比较沉默寡言,妹妹则要开朗健谈许多。
对于妹妹的称赞,我笑着说了句“谢谢”,就闭了嘴巴不再说话。我在义文柏这里,吃的、用的,全都是最好的,又或者说,义文柏这别墅里,就找不到一件不好的东西。像个金枝玉叶似的被捧在手心里娇惯着,我要是再长得不好,都对不起义文柏花在我身上的那些钱。
那位沉默少言的姐姐见我并不愿意和她们多说什么,反倒多看了我两眼,像是觉得我有些与众不同似的。我察觉到她的打量,在镜子中迎着她的目光看回去,她也没有一点被“抓包”的羞窘,而是大大方方的和我对视——有点意思。
只是她忽然看我做什么?
一直到最后,那位姐姐也没有和我交谈,她们二人当中,一直是由妹妹负责气氛的活络,让雇主与造型师之间的氛围不会显得尴尬。
化完妆,做完头发之后,义文柏就过来叫我下楼去吃饭。与每天相比,今天的晚饭显得有些简单,皮蛋瘦肉粥,几盘口味清淡的菜品,还有四五种或甜或咸的点心,算是主食。
义文柏给我盛了大半碗粥,又往我面前的小碟子里夹了好几块点心,这才回去忙活他自己。“晚宴上的东西不过是看着漂亮而已,真正吃起来,味道却不怎么样,还是冰凉的。”
怪不得他要在别墅吃饭,原来是酒会上的食物入不了他的法眼。仔细回想一番,好像在我来到义宅之后,就没见过义文柏在外面吃饭。几乎从不参加应酬,工作上的事务,很少在家中处理——这一点上,他一点也不像是一个生意人。
不,应该说,义文柏从来就不是一个生意人。
还记得那天在义文柏的办公室,我听到他讲着一口流利的法语,和生意伙伴开视频会议。他忙完之后,我问他,怎么还会讲法语,我都不知道。我一直以为,义文柏是一个因循守旧的老古板,毕竟他定下的有些规矩实在是不能用现代人的想法去理解。
义文柏回答我说,“我不仅会讲法语,还会讲英语、意大利语、西班牙语、德语……”他一口气说了不下十种语言,后面的有些生僻,就被我忘记了。
“你好厉害啊!怎么做到的?”那时,我的心里忽然升起一股无法抑制的崇拜,对义文柏的崇拜。这个男人不仅外貌俊朗,丰神如玉,还博学多识,才高八斗,又财力雄厚,富可敌国——简直堪称完美,是极品中的极品。同时又暗暗窃喜,也不知道自己祖宗十八辈是积了什么德,竟然叫我遇着了这样的好姻缘。
但是当我听到义文柏给出的答案时,却无论如何,也高兴不起来了。
他说,漫长岁月无事可做,找点事情打发时间。
那一刻,心里剩下的,只有对他的疼惜和舍不得。
差不多可以想象,这没有温暖、没有陪伴的百年时光,义文柏都是怎么捱过来的。因为有大把大把的、无所事事的时间,所以他可以做任何想做的事。
可是那时候,他唯二想做成的两件事,却是一点头绪也没有——一件是为父报仇,一件则是找到我的转世。
怎么可能不觉得孤单呢?说不定有些时候,他会觉得,世界上只剩下他一个人,孤零零的活着。可是他已经将灵魂拿去和谛听做了交易,为了换取不老不死的肉体。一个人如果没有了魂魄的支撑,是很容易堕落的。可是义文柏知道,他不能。他的心愿还没有达成,他想要的一切,也都还没有得到。
既然不愿堕落,那么唯一能够用来转移注意力、又能消磨空虚时间、多少还带着那么一些积极向上意义的事情,就只剩下学习。
正如学习不过是义文柏用来打发时间的消遣,生意场于他来说,大约也只是一种更有趣些的游戏。他从未把这些放在心上过,因此这些财富、权势,对于他来说,也算不上是锦上添花。这些都不过是可有可无的东西而已。
那么,对于义文柏来说,到底有没有什么,是能够让他放在心上的呢?
我陷入到思绪当中,整个人都走了神,连带着吃东西时也是心不在焉的。更要命的是,因为脑子里想的是义文柏的事,所以我的视线也不自觉的停留在了义文柏脸上。一动也不动,我就那么呆呆的看着他,像被勾走了魂魄似的。
我这么明显的异常,当然逃不过义文柏的眼睛。他轻轻咳了一声,我便从思绪中惊醒,连忙收回了视线,不敢再看义文柏。
可是义文柏却没打算放过我。他喝尽了碗里的最后一口粥,拿起餐巾来,慢条斯理的擦了擦干净的嘴角,一双漂亮的凤眼也盯住了我,“吃饭时频频走神,是不是厨娘做的菜不合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