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显局促的小客厅里,日光灯吊在头顶,他高大的影子投在雪白的墙壁上,竟然莫名的有一种梦幻之感。
“金莲,你能想象到、那种感受不到冷热,分辨不出美味的感觉吗?”
满室寂静里,义文柏缓缓开口。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却又好像是透过我,在看着不知名的地方。杯子里的热气还在升腾,缭绕的烟雾仿佛一副走笔诡异的抽象画,让我看不清义文柏脸上的表情。
我被他突然提出的问题问的愣住了,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那样的感觉,食不知味、冷热无感……我自然是不知道的,但是,光是想象一下,都能知道,一定很难受——感受不到拂面而过的微风,品尝不到食物的美味……
不过,义文柏也并不是想要我的答案,这些东西,他在心里埋了太久,如今一切都过去了,他只是想找个人倾诉一番。毫无疑问的,对于他来说,我就是那个最合适的对象。
义文柏喝了一口热水,漂亮的喉结上下滚动,竟叫我看出了一种难以言喻的、落拓的性感来。有些慌乱的收回了视线,我一点儿也不怀疑,再看下去,自己一定会流鼻血的。
“有风从我的耳畔吹过,我能听见声音,可是裸露在外的肌肤,却无法感受到它是温暖的,亦或是寒冷的。餐桌上摆放着精美的菜肴,色彩的搭配十分协调,看上去,就会令人觉得很有食欲。可是我的鼻子却嗅不到一丝一毫的香气,舌头也尝不出它究竟是甜还是咸,是冷还是热——说是味同嚼蜡,都太简单了些。”
我原本坐在小方桌的另一侧,可是在听到义文柏声音平淡的讲出这些事情的时候,心里泛起一阵一阵的隐痛,我知道自己无法改变过去的事,唯一能做的,也不过是不痛不痒的安慰他两句。尽管我知道,这十有八九没什么用,可还是伸出手来,轻轻的覆在了义文柏的手上。
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我也不大能明白,自己这个毛病根源在哪里——明明坐在摄像头前面对观众的时候,妙语连珠都不是问题,偏偏在义文柏面前,就变成了一个锯嘴葫芦,再没有了舌灿莲花的本事。
“我不止一次的问自己,这样做到底值不值得。可是金莲,我找不到答案。其实,什么天下众生,什么不周山,我根本不想也没有心情去关心,我所想的,只有找到你,和你安安稳稳的过完这一生;找到当年陷害我父亲的真凶,还他一个清白……我知道,这两件事情都不容易,可我没想到的是,这一等,竟然就等了一百多年……”
义文柏放下水杯,视线从缥缈虚无的某个点拉回来,落在我的脸上。他一言不发的端详了许久,终于缓缓抬起手来,捧住了我的脸,慢慢俯下身来……在阴影卷下来的那一刻,我闭上了眼睛。
义文柏的唇很软很润,就像我小时候爱吃的奶糕,二者也有着同样的温暖。
蜻蜓点水般的,刚刚落下来,又很快抽离。如果不是我亲眼看到义文柏低下头来,八成会以为,刚刚的吻只是我自己的错觉。
“一切都过去了。”他的手还放在我脸上,温热的感觉从掌心传来。我的目光定格在义文柏脸上,滑过他英挺的眉,微阖的眼,纤长浓密的睫毛低敛着,在白皙如玉的脸庞上投下两团小扇般的阴影。
“不,还没有……”义文柏捉住了我的手,放在唇边轻轻的吻了一下,“我有预感,金莲……”他欲言又止,“对不起,金莲,这段时间以来,让你跟着我受苦了。”
苦吗?自然是苦的。每天不仅要担忧自己的安危,担心会不会被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妖魔鬼怪绑架或者是杀人灭口,还要担心义文柏……不能见面,不能联系,让我有一种自己在从事地下工作的错觉。
“我只想着,这一切能够快点结束,好让我们两个,能够过几天安稳日子。”我情不自禁的抱住了义文柏劲瘦的腰,把脸埋在了他的怀里。和义文柏在一起的时候,总是会不由自主的想要和他多多亲近,总觉得,怎么腻歪、也腻歪不够似的。我喜欢他身上清冷凛冽的气息,喜欢他对别人总是冷着一张脸,唯独在面对着我的时候,脸色才会有所缓和,也喜欢、他身上淡淡的青草香味……
“放心吧,这一天,不会让你等太久的。你相信我吗,金莲?”他的大手在我的背上轻轻拍抚着,像是耐心哄小孩子入睡的家长。
我仰起头来看他,眼睛里是全心全意的信任和依赖,“我自然是信你的。”
其实,我本来还有好多事情想要问一问义文柏的,关于不周山那位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谛听,关于他是如何知晓狐长生的隐谋的……但是看他满面倦色,眼下也有一圈淡淡的青黑,猜想他这两天应该都在路上不停的奔波,已经到嘴边的话,又被我咽了回去。
“时间也不早了,你一路赶回来,定然是风尘仆仆的,想必也累了吧?洗个澡,早点休息吧。”我牵着义文柏的手,带着他去了浴室,“可惜我这里条件简陋,连个浴缸也没有,不然的话,你还可以泡个澡,好好地松泛一回。”义文柏只是不甚在意的挥了挥手,便迈步进去了。
义文柏洗澡的时候,我就在门外的椅子上坐着等他。磨砂的玻璃叫浴室里面氤氲起来的水气一扑,变得更加模糊,将视线严严实实的阻隔在外。听着一刻也不停的、“哗哗”的流水声,门外的我能够隐约看到一个晃动的身影。
——想想看,那里面可是裸体的义文柏……他的身材究竟有多好,我是见识过的,再加上那让人嫉妒的颜值——可以毫不夸张的说:隔着一扇薄薄的玻璃,就是一副绝世美男出浴图。怎么办?好想把关的严实的门打开一道缝隙,偷窥义文柏洗澡……天啊,什么时候,我也变成了一个名副其实的色女了呢?脑海里总是不由自主的幻想义文柏一丝不挂的黄、色、图画是要闹哪样啊?!
天啦噜,我竟然流鼻血了……简直不忍直视。
白天和小文一起逛街,消耗了太多的体力,此刻,我已经觉着有些累了。如果不是因为义文柏的回来而令我感到无比的激动和兴奋,恐怕我早就草草的冲个澡,瘫到床上睡觉去了。但是现在,坐在小客厅里等义文柏的时候,不会体谅我心意的困意一阵一阵的席卷过来,不仅将我的神智变得恍惚,就连眼皮都有些睁不开了。
感觉眼皮上仿佛被人涂了一层胶水似的,好不容易睁开了,用不上两秒钟,就重新粘到了一起……可是我还不想睡觉啊,义文柏还没有出来,我还没有洗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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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睁开眼睛时,已经是第二天早上。雪整整下了一夜,到现在,仍旧没有停的迹象。我趿拉着棉拖鞋,站在窗前,拉开窗帘向楼下张望,只见一地的白雪,将整个魔都都变成了银装素裹的世界。不过,与此同时,气温也有所下降,隔着双层玻璃,仍然能隐约感觉到室外的寒意。
天空仍旧是灰蒙蒙的一片,看起来压抑的很,可是,我的心情却丝毫不受这天气的影响。义文柏回来了,他平安无事的回来了——这件事,足够我高兴上一年了。
厨房传来一些细微的响动,仔细听,是锅碗瓢盆和流水打蛋的声音,不用想也知道,一定是义文柏在准备早饭。看来今天我有口福了,至少不用再一日三餐的叫外卖了。
走到厨房,果然看到义文柏正在处置台前忙碌。他身上穿着居家的睡衣,深蓝色的法兰绒料子,看上去就让人觉得暖暖的。他见我过来了,笑着问道:“怎么起床了?不再多睡会?早餐还要等一会儿才能好。”我发现,这段时间以来,义文柏的笑容越来越多了。当然,也仅限于在面对着我的时候。我可是看到了,在对待下属或者其他人的时候,他依旧是冷着一张脸,好像别人都欠了他几百万似的。
“睡饱了。”我撒娇似的,从背后搂住了他的腰,脸贴在他的睡衣上,短短的绒毛触感柔软,非常舒服。“一醒来就能见到你,这种感觉实在是太好了。”
然后,我就听到了义文柏低低的笑声,他拉开我的手臂,在额头上轻吻了一下,“去洗漱吧,乖乖等着就好,让为夫来喂饱你。”
……他、他、他知不知道,自己这句话说的好有歧义……“喂饱”什么的,好污的说。不……是我太污了,人家说的明明是早饭……
脑子里胡思乱想的我,不敢再在义文柏面前呆下去,生怕被他发现了自己的异样,拿这件事来取笑我,于是装作乖巧的应了一声,便转身离开了厨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