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一开始,当我听说不周山的妖众们想要牺牲无辜者的性命来复活那位不知道死了多少年的共工大帝时,情绪里更多的还是对于已逝者的悲悯,那么现在,则是切切实实的愤怒。
我承认,之所以会觉得愤怒,是因为他们威胁到了我的性命。可能有的人会觉得我自私,心中没有天下,可是我不过是一个“贪生怕死”的普通人,没什么本事,能求得一隅偏安已是幸运,又哪里有能力,拯救天下万民于水火呢?
不过,虽然人微力薄,但是我还是愿意付出一分力量。不过,前提是,我还有命在。如果我被他们弄死了,别提帮义文柏破坏那些阴谋诡计了,反倒是为他们的计谋添了一丝助力——我死了,恐怕他们会将我的灵魂和血肉都当做复活共工时的万千祭品之一吧?
景瑜给自己倒了一杯水,轻轻啜了一口,并不回答我,又将问题抛给了我,“你知道的。”她的声音淡淡的,不知道是不是我想太多,竟然从其中听出一丝玩味来。
我有些烦躁的抓了一把头发,本就乱蓬蓬的长发更是变成了一坨蓬松的鸟窝。“我怎么会知道啊?不周山的人,我就只知道一个狐长生而已……”想到狐长生,我的话戛然而止,转回头来,震惊的看着景瑜。难道……
她眼带笑意的点了点头,放下杯子,未及我看清,一下子就闪身到了我跟前,八卦兮兮的问道:“你们有仇吗?她为什么要杀你啊?”
我推开她近在咫尺的脸,无语地翻了个白眼,“我哪知道啊?!变态的想法岂是我等寻常人能够明白的?”说完,也不再看她,径自去了卫生间洗漱,留下景瑜一个人站在客厅,对着我的背影呲牙咧嘴的扮了一个鬼脸。
心烦意乱之中,竟然错把洗面奶当成牙膏挤在了牙刷上。可是家里也没有备用牙刷了,我只好用清水把牙刷上的洗面奶冲洗干净,将就着用了一回。
刷牙时,心里面依旧是一片烦闷——都怪义文柏,如果不是他到处沾惹那些烂桃花,我如今也不用担惊受怕的。一个小保姆已经让我好好的伤心了一回,又蹦出来一个狐长生,她更狠,上来就想要了我的命!
这日子没法过了!
不过,更让我觉得生气和郁闷的是,这两个女人和义文柏是什么关系,我始终都没有看明白。那个小保姆究竟是什么人,竟然能让义文柏对她与众不同,甚至为了避开她的锋芒,还将我给赶了出来。至于狐长生,在我死去的那一世,她和义文柏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呢?
心不在焉的收拾完,时间已经有些来不及了。从放零食的柜子里抓出两包饼干,扔给了景瑜一包,我就要出门去。
可是景瑜接到饼干那一刻错愕的眼神,让我一下子回过神来。都怪我,竟然忘了她只是一个灵魂体,是不需要吃东西的。这要是勾起她的伤心事,可该怎么才好?
孰料她只是愣了一下,很快就反应过来。她看到我眼中的尴尬,便安抚地笑笑,将饼干拿在手里,温柔的向我道谢,“谢谢你。”
见状,我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下,也对她笑了笑,脚步匆匆的出了门。
可是刚走进电梯,我就觉得不对劲儿,似乎自己忘记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电梯一直向下运行,红色的指示灯组成的数字不断变幻,当那猩红的数字变成“5”的时候,我终于想起来自己忘记了什么——叶风诉、我竟然把去找叶风诉这件这么重要的事情给忘记了!
在公寓里见到景瑜。本来已经很意外了,她又带来了狐长生要杀我的消息,心绪混乱之间,就将叶风诉一事给忘在了脑后,实在是不应该。
匆匆按下电梯,在四楼下去,又乘电梯返回楼上。可是当我打开门的时候,却发现景瑜已经不再了。
怎么我才离开这么一会儿功夫,她就走了?这叫我去哪里找她啊?
我心急如焚,将几个房间都找遍了,依然没有发现景瑜的踪影。因为着急,我也顾不上许多,大声地喊着她的名字,“景瑜!”
没有回应,我就又喊了一次,“景瑜——”这一次,话音刚落,就见她无声无息的从我面前的墙壁中飘了出来。一开始,她的身体还是半透明的,等到她整个人都从墙壁里飘出来的时候,就完全凝成了实体,看上去和正常人也没有什么两样。
她诧异的看着我,问道:“你不是去上班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我有事找你。你刚刚去哪里了?”
“刚刚在楼里转了转,看看还有没有别的阴灵。听到你叫我,我就回来了。”她说的轻松,却将我的小心肝吓得颤了一颤。虽说我的胆量比之前要大了不少,可是乍然听到景瑜如此说,还是觉得脊背发凉。
“那、那你发现了吗?”我有些紧张,生怕景瑜会给我一个肯定的答案——之前和义文柏生活在一起,在他身边,我可以说是天不怕、地不怕,可是离开他,我立马就认怂了。在居住的公寓楼里还有阴魂在游荡,光是想一想就觉得很吓人了……
“有两个,不过都是小家伙,没什么事。你找我有什么事?”她靠在墙壁上和我说话,留意打量着我的神色。
“你看看,这是什么东西?”我从一旁的抽屉里翻出那个密封袋来,递给她看。
景瑜接过去,打开袋子,毫不在意的将那些灰色碎屑倒在手心,捏揉了一番,随后又放了回去,“你哪儿来的这东西?”她似笑非笑的看着我,表情并不严肃,想来这东西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我就将昨夜在医院经历的一切都讲给她听,一字也没落下。
景瑜听完之后,抿了抿嘴角,斟酌了一番,才同我说道:“这灰色的东西,是一种低级的妖怪。说它低级,是因为它没有什么攻击力。不过,这东西有一个大用处,就是易容。”
“据说,将它涂抹在身上后,去沾染一个人的气息,并且在心底想着那人的相貌,它就会变化出一张与那人一般无二的人皮来。就连身上的胎记、伤痕,甚至是声音,都能够模仿得一模一样,即便是有火眼金睛,也看不出不同来。”
“不过,一旦使用者脱下人皮,它就会变成碎絮状的无生命体。”
我听得有些云里雾里,想不到世界上竟然还有这种神奇的东西,不用动刀子就能改变人的容貌,如果能够大规模应用的话,简直就是整容界的福音啊!
“这东西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病房里?”
“想来应该是古娘子带进去的。只有在一个气息最浓郁的地方,将它涂抹在身上,才能变化成想要变化之人的样子,而那间病房,无疑是那段时间里,你的气息最浓郁的地方。”
“‘古娘子’是谁?”我注意到了这个奇怪的人名,“娘子”是古代的称呼,这人或许是个老鬼。而且景瑜竟然认识那只妖怪,那不是正好说明,带走叶风诉的就是不周山的人?
“就是你描述的那个骷髅怪物。她本是唐朝后宫中的一位妃嫔,很受当时皇帝的宠爱,也因此,引来了其他女人的嫉妒。后来,她遭人陷害,含冤而死,死后尸体不腐,日日汲取后宫中的怨气,最终修炼成了妖怪。而那个可以易容的低级妖怪,则是古娘子豢养的宠物。在不周山时,我曾见到过的。”
“只是我有些奇怪,”景瑜顿了顿,继续说道:“杀你的命令,是狐长生早晨时才传递给我的,怎么姓古的昨天夜里就要对你动手呢?”
原来是这样……景瑜为我解释之后,我便没有什么不明白的了。那老妖怪带着她的宠物过来假扮我,在骗取了叶风诉的信任之后,就将他的性命取走。可能如果不是我多事,想要回去救他的话,那老妖怪也不会对我起杀心。
“像那种心狠手辣的妖怪,杀个把人还需要理由吗?可能是因为看我不顺眼吧。”我自嘲的笑道。
其实我也想不明白,狐长生怎么突然就对我起了杀心呢?她倒是挺会找机会的,趁着我与义文柏分开,没有人能保护我,杀掉我便易如反掌。
……不对!我心下一惊,忽然觉得事情似乎没有那么简单。狐长生可能早就想除掉我了,只不过碍于我一直都在义文柏身边,不好动手而已。这样想的话,说不定利用小保姆将我从义文柏身边气走,都是她算计好的。而现在,我如她所愿,离开了义文柏,刚好给了她机会,对我痛下杀手。
这么说来,小保姆也是狐长生的人。
而义文柏,他又为什么要派景瑜来保护我?昨天在医院里,他的出现到底是偶然、还是计划好的?他是不是早就知道了狐长生的谋划,赶我出来不过是将计就计?
我心中灵光一闪,觉得自己似乎嗅到了阴谋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