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文柏看到我,很明显地愣住了。似乎是不经意的,他伸手摸了摸胸口,正是之前他放进了玉瓶的那一侧。
他不说话,反而让我觉得尴尬。“咳,你这个密室,装修得不错嘛。”我干巴巴的同他寒暄。
他竟然顺着我的话谦虚了一句,“嗯,还好吧。”就在我以为侥幸逃过一劫的时候,他又说话了,“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我抬头看看他,又低头不说话,有一下没一下的拿脚尖蹭着黑漆漆的地面。不知道这里的地砖是什么材质的,黑黢黢的,一点光亮也没有,但是表面看起来却十分的平滑。
“跟着我来的?”他见我不说话,伸手抬起我的下巴,强迫我看着他的眼睛,一副标准的恶少调戏良家妇女的动作。
“胆子大了啊,居然敢跟踪我了。”他的手指冰冰凉凉的,动作轻柔的摩挲着我的下巴和脸颊,声音放缓,整个人像极了捕食时蓄势待发的豹子。
“我哪里是要跟踪你呢?我这不是担心你嘛,所以才过来看看。”我笑嘻嘻地跟他打哈哈,企图蒙混过关。
从义文柏看见我到现在,他的情绪一直都很平静,没有发怒的征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这样子的他比怒火中烧时的他更可怕……诶?貌似认识义文柏到现在,他除了和我冷战以外,并没有向我发过火。
想到这一点,我便不那么紧张了。我看到他的脸色十分苍白,有些担心他。“你看起来不大舒服。”
“咳,我没事。”他咳了一下,脸颊泛起不正常的潮红,“你都看见了?”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如实回答了他。“嗯,都看见了。”
“是,是为了我吗?”
义文柏摸了摸我的头发,“你就是我前世今生的债啊。”他的话听起来更像是自言自语的叹息。里面的每一个字我都能听懂,但是将它们组合在一起之后,我又不明白了。
他说“前世今生”,什么意思?
“有什么话,出去再说吧。这里阴气重,你又是大病初愈,不宜久留。”他自然而然地牵起我的手,习惯得好像这些年来一直都是如此。
在这个环境陌生的地下室,我被一个半人半鬼的男人牵着手,却并不觉得害怕,反而感到一种奇异而又熟悉的踏实、安全。
义文柏牵着我,按着原路返回到地面。离开水池后,我看到他摸了一下大理石雕塑,似乎是在触碰什么机关,随后,那片与众不同的池水便消失了,变得与普通池水没什么两样。
我好奇地把手伸进去,感到一阵清凉。
站直身体时,发现义文柏正在看着我,想来刚才我那傻里傻气的举动,也全被他看在了眼里。
他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一方白色的手帕,拉过我被水沾湿的手,细心温柔的擦拭干净。
时间接近正午,阳光又炽热了几分。室外与地下室的温差有些大,让我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义文柏看我抱着手臂瑟瑟发抖的样子,沉默的脱下了自己的外套,披在了我身上。
“你不冷吗?”
“我体质特殊,没关系的。”
说的也是,好像不能将他当做普通人看待呢,比正常人能吃,不怕冷,不怕热,还有超级厉害的身手与法术,颜值又高——怎么办,好像有点喜欢上他了呢。
义文柏拉着我回到之前摆放着摇椅的树下,一路上,我都在偷偷的对着他英俊的侧脸犯花痴。
他按着我的肩膀,让我在摇椅上坐下,他自己则坐在另外一把摇椅上。“怎么,没有什么想要问我的吗?”
他的问话拉回了我已经跑偏的思绪。我认真打量过他面色青白的脸,青筋明显的手背,最终将视线落在他的胸口——在衬衫的下面,我看不见的地方,有一道狰狞的伤口匍匐在他的皮肉上。
“疼吗?”
听到我的问题,义文柏先是愣了一下,紧接着,他好像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样,沉默无声地笑了起来。
“有一点。”笑够了,他才回答我。
是我犯傻了——在心口剜上一刀,怎么可能不疼呢?
“你,这样做,多久了?”
“没有很久,从将你救回来那天开始。”
“从救我回来那天开始?一天、两天……”我一时反应不过来,便捏着手指数了一下,“十几天,还不算久吗?”得知他竟默默地为我取了这么长时间的心头血,心里面,对他的疼惜在慢慢生长。
“不碍事的。”
“你知道的,为了你,我什么都愿意去做,什么都可以付出。”
义文柏捧起我的脸,深情的凝视着我的眼睛。看进他眼里的深情的那一瞬间,让我陡然惊出了一身的冷汗。义文柏,他到底是在看我,还是在透过我的眼睛,看着另外一个人?!
一颗心在胸腔里“噗通”、“噗通”跳个不停,像是下一秒就会从嗓子里蹦出来。这一眼,让我的所有感动、感激,还有心疼都统统消失不见。恐惧取而代之——义文柏,他费尽心思的算计我,将我捆绑在他的身边,究竟是为了什么?
“怎么不说话了?”
他的声音将我从神思中拉回现实,我勉强向他笑笑,“没什么,我只是心疼你。”
“义文柏,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啊?”
“我对你好,需要理由吗?”
若是以前,我听到有谁对我说这样的话,一定会被感动得一塌糊涂。可是这段时间里,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在直播间的事,在学校的事,义文柏的事,都让我再认识了这个世界一次。
它有着太多的欲望,太多的欺骗,而这些,都是我唯恐避之不及的。
若说这个世上有什么东西最靠不住,那一定非男人莫属了。程远、王哥,还有现在的义文柏。
看着他一脸认真的样子,那句“你这话是对我说的,还是对别人说的”差点就冲口而出。但是我忍住了。因为我很清楚,以自己现在的状况,和义文柏吵闹、翻脸绝对不是明智的举动。
我一直低着头不说话,义文柏还以为我是害羞了,便顺势在我额头上吻了一下。
“以后,你能不能别弄这个了?我不喜欢。感觉怪怪的。”想想之前那么多天,我喝的每一碗药里,都会被他加上这种血腥的药引,我便觉得胃里不舒服。
“为什么?”他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冷冰冰的问我要个理由。
“没什么……只是,我从来没有听说过这种治病的方法,一时之间,有些接受不了。”我看了看他依旧阴沉着的表情,灵机一动,又补上一句,“不是因为嫌弃你。”
他的脸这才多云转晴了。
妈呀,真想不到,义文柏竟然还是一个有着玻璃心的鬼。
“乖,喝了这个,对你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你的身体能恢复得这么快,体内阴气也驱散得所剩无几,都是它的功劳。”
知道抗议无效,我也不想再为这个浪费口舌。“每天都要为我扎自己一刀,很难受吧?会不会对你的修为什么的有损害?”
义文柏似乎有些哭笑不得,“你从哪里知道的这些乱七八糟的?”
“呃,我是在一些鬼怪故事里看到的。怎么,说的不对吗?”
“八九不离十吧。不管哪一种生命,人也好,鬼怪也好,心头血都是其精魄所在。这也就意味着,取了心头血,就会变得很虚弱。”
怪不得义文柏这些日子以来总是没精打采的。
“你刚和宦文华的鬼爷爷恶战一场,也受了很重的伤。现在,又要每天为我取心头血做药引,身体一定很虚弱吧?万一那鬼老头趁这个机会来找你报复怎么办?”
“考虑得倒是很周到,孺子可教也。”他鼓励般的摸了摸我的头,我越来越觉得义文柏是把我当成了猫猫狗狗一类的宠物,不然他为什么总是像摸小动物一样摸我的头呢?
“我在宅院周围布置了牢固的结界,他就是想闯进来,也要看看自己有没有那个本事。咳咳……”
他的咳嗽声让我的心也跟着揪起来。可是真奇怪,我明明已经不相信他了,为什么还是会不由自己的为他担心呢?
“你,你也要好好的啊。不然的话,如果你死了,谁来保护我呢?我这么弱鸡,一定会再一次被宦文华的鬼爷爷抓去鞭打泄愤的。说不定到了最后,连个全尸都留不下来。”
话音刚落,便被义文柏用吻封住了嘴巴。“以后不要再说这种话了。”
“可是,我说的是事实啊。”
“以后,我不许你再说这样的话。”
我还想再反驳两句,但是看到他冷厉的眼神,还是乖乖的闭上了嘴。不说就不说呗,好汉不吃眼前亏。
保姆过来请示,午饭是摆在客厅还是摆在楼上卧室,我说:“摆在小花园的凉亭里吧。”保姆看向义文柏,得到首肯后方才转身走了。
保姆走后,义文柏附在我的耳边低语,“你放心吧,金莲,我不会那么容易死的。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也一定是为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