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灵秀走后,凌一跟着苏槿留下的记号找到了两人。
苏槿替林牧换好了衣衫,让凌一把他背上了马车。
两人驾车向着定西城前去。
“乖徒儿,林牧哥哥是不是快死了?”
苏槿看了一眼身后的车厢,低语道:“别说不吉利的话。”
凌一抬起手臂擦去眼角的泪:“他人那么好,老天爷真是不长眼。”
车内传来一声咳嗽,苏槿立刻钻进车厢查看。
林牧倚在软榻上,戴回了面具。
苏槿扶着他坐起:“脸上有伤,这面具别戴了。”
“坐下,陪我说说话。”
苏槿坐在他身旁,抬着他的指尖放血,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背我走那么远,累坏了吧。”
“不累。”
“你很聪明,又肯吃苦,武学精进是迟早的事,等到了京城见到不留名,你就带着刺芒去找巷主,交换自由身。”
“刺芒是什么?”
“刺芒是罱西族的秘宝,传言可以起死回生,巷主曾答应我,用刺芒换取自由。我命不久矣,死在哪儿都行,你还年轻,往后的路还很长。”
“林牧,其实我…”
林牧紧紧握住了她的手道:“好久没喝你煮的茶了。”
苏槿的眼泪滴在林牧的手背上,凝噎了片刻:“春日生燥,茉莉花茶可好?”
林牧像从前一样,勾着食指擦去她的泪,笑道:“我还没死呢。”
定西城是西北一带最大的都城,三人赶了一下午的路,才到主城。
城中灯火璀璨,繁花似锦,主城区街道宽敞,绿窗朱户,歌舞楼榭,沿着主街层层排列,延绵不绝。
凌一拉开车门道:“难道定西城没有宵禁吗?”
林牧道:“定西城是西部各部落和中原人的互市城,因西北部落多昼伏夜出,为了促进互市,便取消了定西城的宵禁。”
“天快黑了,先找个地方落脚吧。”
“扶我下去走走。”
凌一立刻停车,半蹲在一旁:“林牧哥哥,我背你!”
林牧拍了拍凌一的肩笑了:“我还没到走不动路的时候。”
“那你们慢慢走着,我去寄存马车。”
熙攘的大街上,苏槿紧紧搀着林牧的小臂,生怕他站不稳。
突然身后冲出一个人,飞出一只银钩扯下了苏槿的腰带。
苏槿一手抓紧衣衫,另一只手肘用力击打他的胸骨。
林牧站在一旁,心道:“总算能独当一面了。”
那人侧身后退了两步,苏槿这才看清他的面目:此人散着头发,胡子拉碴,衣着破烂不堪,浑身散发着酒气。
“小娘子还会功夫?”那登徒子继续挑衅。
林牧飞出神捕索系在了苏槿的腰间,苏槿飞起一脚踹向那人的胸口,将其击飞了两丈远。
周围看热闹的人连连拍手称赞,那人吓得递上抢来的腰带。
“滚远点!”
苏槿回眸寻找林牧的身影,发现他已经走远了,立刻追了上去。
“我们先去吃点东西?”
林牧瞧了一眼她被弄乱的衣裙,微微蹙了蹙眉。
“你先去定房间,我去去就来。”
苏槿前脚走进客栈,林牧循着来时的路,找到那个登徒子,将其掳到暗巷捏断了脖子。
凌一跟着记号来到客栈,苏槿已点好了餐食等候两人。
“小师父辛苦了,我煮了龙眼百合茶,喝了睡个好觉。”
“还是乖徒儿心疼我,看我给你买了什么?”
凌一从怀中取出一条牛皮软鞭,约五尺来长,木质的手柄上雕着玉兰花图案,鞭尾镶了铃铛,属实好看。
苏槿心道:“方才若是有这鞭子,定要打得那人皮开肉绽!”
两人说笑间,林牧回到了客栈,见他们聊得正欢,独自回了房。
翌日清晨,苏槿早早起床,来到林牧房中侍奉他梳洗。
“你忍一下。”
“嘶……”
林牧身体不由自主地后缩了半分。
苏槿一只手按着他的肩,俯身轻轻地吹了几下,试图安抚药物的灼痛。
轻柔的气息浮上脸颊,林牧感觉疼痛似乎减轻了大半。
“我的脸已经不能看了吧?”
苏槿捧起他的脸,哄劝道:“横看竖看都是个美男子呢。”
“青坞三年,苏姑娘哄人的本事学得一流。”
“等等,我把帷帽再加一层。”
“加那么厚,看不见路了。”
“不怕,我扶着你走。”
林牧望着她颔首专注的模样,想起儿时,母亲也是这般,在灯下给自己缝制衣裳。
他不愿再去求证,眼前的关怀是出于同情还是报恩。
他只想死之前的每一天,都能见到她。
一餐饭,一盏茶,束发,上药,或者只是坐着说说话。
“想什么呢?”
“我在想人死了以后会去什么地方,真的会见到已经死去的亲人么?”
苏槿呆愣了一瞬道:“也许会吧。”
“你有什么话想带给你的家人,提前告诉我,我一定帮你带到。”
苏槿放下帏帽,起身道:“我去看看早膳好了没。”
拉开房门的一瞬,眼泪不争气地落下,想到他处处为自己着想,内心的悲痛像八月的潮水奔袭而来。
“乖徒儿,你怎么哭了?”
“小师父,我做错了事,我真该死。”
“做错了咱就改,总有补救的法子。”
“太迟了,我醒得太迟了…”
“哎,你真是急死我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就迟了呢?”
“我说了好多混账话,伤了他的心。”
“他?林牧哥哥?”
“嗯。”
凌一笑道:“我早觉得你俩不对劲儿,说错就说错嘛,谁都有口是心非的时候,关键还得看你怎么做,你若事事都为他好,他自然心领神会。”
“可他……”
“他都快死了,还会在意这点恩怨?林牧哥哥的性子,只怕恨不得把好的都留给你。”
苏槿为林牧备好餐食,以采办为由,拉着他去了集市。
两人逛了半晌,欲寻一茶楼小憩,行至云梦阁,见门口围满了人。
这是定西城最大的青楼,门口站了几个浓妆艳抹的女子,穿着异族服饰,腰间银铃摇晃,随着舞步当当作响。
“原来无论何时何地,青楼门前总是络绎不绝。”
林牧拍了拍苏槿的肩膀道:“还没忘了那件事?苏姑娘人美心善,才情斐然,这世间多少男子想娶你这样的女子,莫要沉浸在黑暗的过去自怨自艾!”
“本想带你散心,怎么反倒安慰起我来了?”
两人正在交谈,隔壁的制衣铺老板一眼注意到了苏槿,拿着手中的异族长裙上前搭讪。
“姑娘倾城之貌,这衣裙甚是衬你,要不要带一件?”
苏槿连连摆手拒绝,林牧却接过了衣裙。
“试试也无妨,不好看不买便是。”
苏槿见林牧满心期待,拿起衣裙进了内堂。
她掀开布帘走出,林牧整个人看呆了,门口聚集了看热闹的人,个个瞠目结舌。
“这是哪里来的美人?竟比云梦阁的花魁还美!”
苏槿白皙的纤腰露出了一节,林牧一把抓起苏槿上了马车飞驰而去。
马车摇摇晃晃,裙上的铃铛清脆作响,苏槿有些不习惯,双臂环抱胸前,低眉颔首。
“可是冷了?”
“不冷,这贺赭族女子的衣裙,未免太暴露了些。”
林牧脱下外衫盖在了苏槿身上道,“世人都盼女子贞洁,可男子逛青楼,拿女子的清白做消遣就天经地义吗?相信有一天,苏姑娘定会遇上一个爱慕你真心的男子,护你一生。”
苏槿捂着脸痛哭,林牧看着她抽搐的肩膀,十分心疼,颤抖的手轻轻地拍了拍他的头。
苏槿哭了许久,伏在案上睡得正香,耳畔传来欢快的歌声,混着嘈杂的人声,仿佛进了闹市一般。
她揉了揉眼睛,掀开窗帘,被眼前的场景吸引了:
晚霞如彩带悬在天边,映照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
牛羊成群,年轻的男女围成一圈,载歌载舞。
姑娘们大多穿着短衣短裙,苏槿还头一回见到女子这样穿。
两人一起下了车,热情的贺赭族人邀请他们入席,端上了美酒佳肴。
苏槿双手捂着肚子,有些不自在。
突然两个贺赭族少女走来,拉着她冲进跳舞的人群。
林牧坐在草地上,看她在人群中挥着手跳舞,一颦一笑,甚是迷人。
突然几个贺赭族男子围到了苏槿身旁,说着她听不懂的话。
林牧轻皱眉头,走到苏槿身旁,拉着她朝马车跑去。
月华如水,鸟语虫鸣,苏槿忽然停下了。
“怎么不走了?没玩尽兴?”
“我有话想对你说。”
林牧似乎已经猜到她想说什么,笑道:“回去再说,我有些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