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昔日言花词,笑看他人痴,靡靡行心茫然,彳亍几,错了爱恋。
今朝觞一曲,自知情难抑,娓娓间亦沧桑,嗟叹已!灭了相思!
政南二十四年 羌国西北荒漠
夜半时分,平沙万里,月光下望去,像铺上了一层皑皑的霜雪。
一个衣衫褴褛的少女,倒在白沙里,奄奄一息。
“槿儿!快起来!”
父亲的呵斥响彻耳畔,似一声惊雷,把苏槿从昏迷中唤醒。
突然,远处传来了清脆的铃铛声。
苏槿的眼前惊现一处繁华的街道,街道两旁挂满了蓝色的灯笼,一股奇特的香味扑面而来。
迎面走来两位约十四五岁的少年,身后跟着一众人,嘴里齐声念诵着冷僻的诗句:
“迕远巷,地苍凉,风沙过,酒穿肠,散去前世腐化体,留得今生原本真。”
一长须老翁,坐在黑色的藤椅上,被人抬着朝她走来。
苏槿连滚带爬地扑上去,抓住少年的裤脚,声音暗哑:“救……救我……”
随着老翁一声令下,两名壮汉把一个木制转盘摆在了苏槿面前,上面镶嵌了十三个精致的木雕图案。
人群中一个戴面具的男人,盯了苏槿片刻,悄悄弹出一颗钢珠,钉进了转盘背后的沟壑。
只见转盘飞速旋转,指针停在了一枚青色花石上。
三日后,苏槿醒来,发现自己被禁锢在一个浴桶里,浓烈的草药味,呛得她连咳了几声。
突然,“轰隆”一声,密室门开了,苏槿眼前走来一个戴面具的男人。
他身姿挺拔,着一袭青色缎袍,长发高高束着,肤色极白,一双幽暗深邃的冰眸,盯得苏槿有些不自在。
“你是谁?这是哪儿?”
“迕远巷,林牧。”
他的声音又冷又硬,不带半点情绪,打消了苏槿继续追问的念头。
刚想张口索要衣服时,林牧双膝瘫软跪倒在她面前,指尖紧扣浴桶的边沿,白皙的手背上青筋凸起,指节处冒着黑气。
“你没事吧?”
林牧飞速甩出一枚银镖击中墙上的机关,动作快得让人目不暇接。
只听“哐当”一声,一只木盒掉在苏槿面前的桶盖上。
他弓着腰起身,一个趔趄,整个人半撑在桶盖上,冰凉的面具撞上她的额头。
苏槿真切地感受到他急促的呼吸声,隐隐瞧见他脖颈处淡蓝色的经脉正往外渗血。
林牧熟练地打开木盒,取出数十枚银针,钉进了周身的骨节。
他的唇被咬得发紫,噬骨之痛让眼前这个身高近九尺的男人也无力招架,发出痛苦的低吟。
林牧却习以为常,起身将桌上的衣裙丢向苏槿,若无其事地走到软榻旁半躺着,翘起指尖放血,心说毒发得真不是时候。
苏槿穿好衣服来到了大堂,半蹲着行了礼。
“小女苏槿,敢问林公子,这儿离庆州有多远?”
林牧恍惚了一下,他已记不清有多久无人唤他公子了。
“来了迕远巷,可走不了了。”
“为什么?”
“你按下肋下三寸,是否剧痛难忍?”
苏槿摸索着戳了一下,痛得直冒冷汗。
“你…你下毒了?”
林牧把滴满血的杯盏推到一旁,冷言道:“来这儿的人都服了锁魂散,非死不得出。”
苏槿想起他方才毒发的模样,想自己九死一生才从清风寨逃脱,万不能折在此地。
她嗅到林牧身上有股独特的茉莉香,夹带少许女人的脂粉气,还有女子梳头常用的桂花油的味道。
“公子既救了人,又霸着不让走?除了皮肉生意,也想不到旁的了。”
她眉头紧蹙,杏眼微张,卷翘的羽睫上挂着水珠,眼里不显一丝慌张。
“我就爱跟聪明人对话,多大了?”
苏槿经过一番试探,心里有了底,悄声应道:“快十五了。”
林牧讶于她不符年纪的平静,迟疑片刻,打开了密室的开关,一个绿衣女子端着托盘走了进来。
“青鸾,这儿交给你了。”
林牧走后,青鸾一边为苏槿梳头,一边柔声劝导。
“姑娘你长得真好看,咱们青坞好久没来您这样的美人了。”
苏槿透过镜子细看,见她嘴角上扬,眼神却十分狡黠,心知她另有目的。
于是抓起青鸾的手,柔声细语:“好姐姐,我舅舅是庆州郡守,你能不能帮我寄封信?”
青鸾脸色一沉,挣开她的手,言语里带着胁迫。
“巷主最恨官家人,你这身份最好捂严实了,莫说庆州郡守,就是当朝宰相来了,也带不走你!”
经过两轮试探,苏槿断定迕远巷绝非寻常地。
青鸾的双手搭上她的肩,贴耳道:“你这模样,在青坞定能过得比从前舒坦。”
苏槿听到“从前”二字,内心的仇恨翻涌而上。
清风寨的经历告诉她,越是危险的境地,越要稳住心神,不能自乱阵脚。
“姐姐,这青坞又是做什么的?”
“青坞是迕远巷的青楼,整个迕远巷,就属青坞和金坞生意最好。”
“原来如此,方才那位林公子是?”
“他是青坞的老板,虽然性子冷了些,可对姑娘们是极好的!”
苏槿见她提起林牧眉开眼笑,立刻掩面而泣,故作可怜。
“好姐姐,我是好人家的姑娘,求您指条明路,若我走上这条路,我那可怜的未婚夫,定要伤心死了。”
青鸾眼波流转,开始新一轮的引诱。
“算你赶时运,遇上青坞三年一次的打宝,你若能选上花魁,就能被客人买走,带离迕远巷。”
“花魁?”
“正是,这可是难得的机遇,能不能抓住就看你的本事了。”
说罢将桌上的托盘推到苏槿面前,示意她挑选花名。
苏槿装作极不情愿的模样,挑了一块刻着“青乐”的牌子,放在了一旁。
青鸾没想到如此轻松就完成了任务,满心欢喜地去向林牧汇报。
苏槿被关了整整七日,每天除了吃饭睡觉,便是坐在书案旁写写画画。
这日,她像往常一样画得入神,林牧悄无声息地来到她身后。
“头一次见人把山画成红色。”
苏槿一个趔趄险些摔倒,被林牧揪住衣领掂正了身子。
“听说你要参选花魁?”
“青鸾姐姐说,选上花魁就能离开这儿,是真是假?”
“你还没告诉我,为何这山是红色?”
苏槿心道:“迟早有一天,我会杀光山上的人!”
嘴上却应道:“公子莫非没见过秋日的远山?漫山红叶,层林尽染,别有一番滋味。”
莫说秋日的远山,林牧八岁来到迕远巷,十四年了,他早已忘记外面的世界是何景象。
他轻提长袍,慵懒地坐下,阴阳怪气道:“花魁的确可以被买走,前提是你能选得上。”
苏槿满心只有一个念头——离开迕远巷。
她凝视着林牧,眼神笃定:“选花魁都比什么?”
“比的可多了,唱歌跳舞,琴棋书画,还有媚术,当然,这些都有人教。”
“何时开始学?”
“别急,青坞有青坞的规矩。”
林牧起身朝她走近,恢复元气的苏槿,粉妆玉琢,眉如新月,点漆似的双眸凝视着他。
“论姿色,确是做花魁的好苗子。”
林牧的手臂很长,将苏槿囚进狭小的角落。
苏槿半蹲着逃离他的臂弯,后退了两步,朝着林牧行了女子礼,声音柔得像涓涓流水。
“公子万福。”
“还算机灵。”
“不知还有什么规矩?”
林牧指了指里侧的床榻:“脱了衣服去那儿躺着。”
苏槿忽然想起了梅若生道貌岸然的模样,心道:“男人果然一个样。”
她神情漠然地走进隔间,脱了衣服趴到了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