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我起了个大早,早饭都没吃,就往镇上赶。
碰到要去赶早集的孙大娘,她赶着牛车,我正好蹭一路。
路过河边的时候,孙大娘叹了一口气,嘟囔着:“这人可真是,说没就没。”
我问咋了。
孙大娘就说起昨天晚上村长家地里失火,大家都来救火,没想到村长小舅子不小心溺死在河里了。还不到二十岁,死得太年轻,没成家,连祖坟都不能进,只能寻个荒山埋了。
孙大娘又问我,过几天吃席来不来。
我应该是赶不回来。
孙大娘很同情我,“那怪可惜的,村长丈母娘家有钱,肯定置办得好,得从镇上请厨子来吧。”
不到丰收或是过年的时候,村里人吃顿肉不容易,都盼着吃席能混上两口荤腥。
我到聚缘镖局的时候,车队已经整装待发,我赶紧跑过去,“等一下,你们是去青宁县吗?能捎我一个吗?”
有个像是管事的人过来,问:“我们是要去青宁县,大姐要跟我们一道?我们捎人是五两银子一个人,但食宿得您自理。”
我面露窘色,商量道:“我能跟着你们打个杂抵路费吗?我力气不小,什么活都能干。”
“我们这里也不缺人手,不如您找找有没有别的车队顺路吧。”
被婉拒了。
说实话我只是想蹭吃蹭住,顺便接近目标做完任务,结果她们不仅要收我银子还不包吃住。
我垮下肩膀,失落离开。
“等等。”
一道清亮的声音叫住了我。
是个面容英气、颇有气势的女子,一身干练黑色短打,腰挎一柄长剑,三十岁上下,那管事的见了她也低头问好,叫她“大师姐”。
我知道她,顾长君,在镇上小有名气,年轻有为的镖师,聚缘镖局的总镖头就是她爹宋仲义。
虽然这镖局主要靠她们父女俩撑起来,但她俩并不是聚缘镖局真正的主人,主家姓顾,是顾长君的养母,她另有一个亲生子,名为顾惜秀,是这镇上出了名的败家少爷,书读得一塌糊涂,武艺也是逢架必输,聚缘镖局不是那种爱仗势欺人的,反而很重规矩,顾惜秀在外面挨了揍也没人替他出头。
顾长君对管事的说:“带上这位大姐吧,不是有辆车只有一个人赶吗,可以让她去替换着。”
又问我:“大姐你会驾车吗?”
我忙不迭点头。
她满意地笑了,“那就好,一起上路吧,都是一个镇上的,不用拘束。”
说完她就走向车队最前面,和一个虎背熊腰的中年男人交谈着,向我这里指了指,男人瞥过来一眼,然后点了点头,拍了拍顾长君的肩膀。
他应该就是宋仲义了。
顺利蹭上了车,我才放心地摸出窝窝头啃着,这东西凉了和刚出锅的时候完全是两样东西,得亏我牙口好。
我坐的这辆是装货的马车,没有棚顶,我跟另一个大姐并排坐在马车前头,我们这辆车正好是在车队最后头,不紧不慢地跟着前面的车就好。
大姐也是个健谈的,本来就她一个人驾这辆马车,来了个帮手她也很高兴。
“我姓葛,葛春,你叫我……诶,你今年多大?”
我说:“三十七,过了重阳就三十八了。”
“那你比我小三岁呢,我是六月出生的。”葛春道,“但也差得不多,你愿意叫姐也行,直接喊我名字也行。”
出门在外,哪有不是姐的,我从善如流,“葛春姐,我叫狄蔚,你叫我小狄或者狄蔚都行,这趟还要指望葛春姐了,我虽然跟顾镖头说会驾车,但还是个生手,还得葛春姐多帮衬。”
“这有什么难的。”葛春满口答应,“其实平常也劳动不着你,只是我晌午那会儿一晒太阳就困得睁不开眼,可能要换下手,不过有你跟我说说话,总能提提精神。”
一路走一路聊着家长里短,我知道了葛春是家里老大,下面还有两个妹妹,一个在酒楼当大厨,另一个在学堂教书,葛春自己喜欢跟着镖局的车队走南闯北,在聚缘镖局干了也有快二十年了,她不算镖师,没学过武,但常年耳濡目染地,也能比划两下。
我也半真半假地跟她说些自己的事,早年在外面卖过力气,后来在松林镇安定下来,自己在山脚下建的小院,种种菜,养养鸡鸭,平常也去山上打点猎物来卖,要是缺钱了就会去外地找找活,这趟去青宁也是听说那里上任了新官,四处翻修整建,应该需要不少人力。
青宁离松林镇有三百多里,路上还不全是官道,又是爬山又是跨河,并不容易去。
葛春听得直摇头,“有钱的地方就是好啊,青宁我去过几趟,本来就比我们这儿富裕,城墙也厚,房子也漂亮,你看咱们这儿,什么也修不起,河堤都断得一截一截,一到夏天就把地都淹了。”
松林镇隶属山爻县,临近边陲,出关之后就是沙漠,偏偏南边又有条大河经过,所以春天风沙大,夏天又常发洪水,官员到这儿一两年就想尽办法调走,椅子都捂不热,更无心打理了。
说起自己家的事,葛春跟竹筒倒豆子一样,但聊到镖局主家的事,她就只是嘿嘿一笑,一问三不知,只一个劲夸顾长君英明能干,武艺高超,押镖从没出过问题,待下边的人也好,从来不乱发脾气。
这话说的,那肯定是有人爱乱发脾气了。
我伸着脖子往车队最前面看,问:“那马车里是谁啊,我看顾镖头和宋总镖头都在外头骑着马。”
葛春也不大清楚,“好像是这批货的主家小姐吧,我看见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姑娘,上马车的时候也寒着脸,不大高兴的样子。”
“还有个事……”我扒着货箱往后看,“我总是听到箱子里有动静,是运了什么活物吗?”
“不能吧,我不知道里头装的什么,但要是运活物,镖头她们肯定得提前说。”葛春也往后倚,凑近了箱子听声音。
我的手轻轻往下一压,把原来闪着一条缝的货箱盖得严实合缝。
不一会儿,箱子里就传来急促的敲击声。
葛春被吓了一跳,赶紧把缰绳递给我,自己去掀开箱盖。
“小少爷?!”
箱子里面空无一物,只坐着一个十六七岁的少男,长得很是清秀,唇红齿白的,此刻鬓发凌乱,满头是汗,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俊俏的眉目间满是不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