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书仍是有些不清醒,迷迷糊糊地被海棠穿好衣服,又被喂了水,然后就被牵到了船头,被轻风一吹,眨巴了几下眼,彻底醒了。
入目全是水,船儿随着水面晃动,轻易地让他摔了个屁股墩。
“姑姑~~”叫完后他又想起昨晚受的叮嘱,轻轻唤了声父亲。
沈兰心心里一酸,轻声应了,让海棠将他扶起来,伸出手去小心地拉着他,在镖师的帮助下把人接到了自己船上。
“清书,可有想吃的?”
“不想吃东西,困。”
“白日里睡多了,晚上便不好睡了。咱们先逗逗鱼,然后便去看书,我给你读些游记可好?”
“好。”
清书仍是焉哒哒的,乖顺地拉着沈兰心的手,跟着她进了船舱。
但很快他就又从里面钻了出来,趴在船沿边开始呕吐。
可从昨日午时用过饭,他就没再吃什么东西,肚子里没货,吐出来的全是黄水。
沈兰心慌了,找了水来给他漱口,一边拍背一边揪心地观察着清书的面色。
她没有见过这种情况 ,也不知道要如何处理。
采荷的手很快,直接把清书扯起来,双手按在他耳后,轻轻按压,然后又轻揉打圈。
见清书的气顺了,又将他身子放平,在他胸口下方按了几下。
样子十分熟练。
清书微微有些喘,没什么力气地倒在采荷身上,望着天一言不发,显得有点呆呆的,然后便毫无征兆地流出泪来。
沈兰心拉着他小小的手,感觉喉头像是被棉花堵住了。
“你是不是眼睛疼了?盯着日头看太久就是会流泪的。”
采荷说着,便将清书的的头往自己身体的方向掰了掰,抬起手给他挡住日光。
沈兰心知道,这日光并不刺眼,清书应该是想大哥了。
“清书,要不要打打水漂玩儿?”
清书微微晃了脑袋,整个人还是恹恹的。
船上又静了下来。
清书已经懂事了,他亲眼看到了衙役过来抓人,亲眼看到了他的母亲离去,也清楚一家人为什么要远走他乡。
所以,那些哄骗欺瞒的话,在他身上是不顶用的。
沈兰心强迫自己从伤感里抽离出来,声音温和但冷静:“清书,我也想我的父亲。他和你的父亲一起被关起来了,暂时出不来,也不能陪在我们身边,这件事暂时无法更改,我们都要接受。”
“我们这次去江西府,是为了能更安心地活着,我们把日子过好了,他们也能安心些,对不对?”
清书发出个含糊的鼻音,慢慢把脸转了出来:“祖父他们还能出来吗?”
沈兰心回答得十分肯定:“能!只是还需要等。我们可以一边做事一边等。”
“我这么小,能做什么?”
“你好好吃饭,好好睡觉,闲暇时读书明理,愿意的话还能照顾些妹妹,你能做的事情有很多。”
“可是这些跟救他们出来有什么关系?”
沈兰心严肃了神色:“你不是救,是等。我们只能等。”
救,得有贵人相助,还得使很多很多的银子,但这不是一个五岁小童该去想的。
采荷越听越是发苦,不高兴地撇起了嘴。
“你别说了,我也想我爹。想了就是想了,想哭就该哭,讲那么多大道理做什么?”
她把清书扶起来坐好,往他手里塞了块干粮:“吃,要是吃不下,就掰碎了扔水里,一会儿就有鱼儿过来,可好看了。”
清书抬眼征询沈兰心的同意,沈兰心微微点了头。
清书挨着采荷坐在船头,学着她的样子把脚捶在船沿外,晃动着去碰江水。
“快看,那里有鱼!”
在采荷的带动下,清书很快就将方才的伤感忧愁抛到了脑外,跟着她笑闹起来。
沈兰心这才放下心来,转身回到船舱,拿起了书本。
江西府盛产瓷器,如今已开了数口官窑,那里定是人口众多,极为繁华的。
沈家以前并没有涉足过瓷器生意,自己如今身上也没多少银子,只能到了那里,走一步算一步。
她还是想做生意的,这一家子的老弱妇孺,要做也只能做些轻省的小本生意,完完全全地从头开始。
她又去装书的箱笼里找出父亲写过的手札,静心看起来。
清书没过一会儿便不再玩闹,手脚并用地从船头爬进来,乖乖地拿起了启蒙的书本。
沈兰心有些惊讶,更多的则是欣慰。
“清书长大了。若有看不懂的,问姑姑便是。”
“不是说要叫父亲吗?”
“在人前叫父亲,无人时便如平时这般叫。”
“姑姑,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到?”
“你不若去问问镖师?”
“我去问吗?”
“是你想知道,自然是你去问。你不敢吗?”
“我敢!”清书的自尊心被激起来,大声说着,“我把这几页书读完便去!”
沈兰心抿唇笑了,这才是小孩子该有的样子。
不多时,清书在快把屁股磨出茧子的时候,终于把书读完了,立马就爬到船舱外面去向镖师打听行程了。
沈兰心听到他细细地问了很多问题,多久能到,什么时候会停,沿途有哪些有趣的地方
镖师也乐得有人问,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把多年来走镖的有趣见闻挑了孩童能听的,讲得兴致盎然。
清书渐渐得了趣,直接坐在镖师身边不走了,昂着头,托着腮,满目的惊叹崇拜。
采荷仍是坐在船头,但身子却往船尾镖师的方向侧着,耳朵也支得高高的。
沈兰心轻笑,提醒她可以坐过来些,在船舱里能听得更清楚。
采荷连连摆手,她才不要坐船舱里,又晒不了太阳,又要看到让人头疼的书,实在折腾。
“要是我们全都往一边坐,船会不好划,我坐这里也能听见。”
沈兰心也不强求,沉浸到了父亲的经商手札里。
临近晌午,该用饭了,几艘船才各自热闹起来。
因为想着轻装简行,他们没带做饭的那些锅碗瓢盆,仍是想着用干粮顶一顶。
但她却很快闻到了鱼汤的鲜香,不由好奇地走出来查看。
“沈娘子,刚捉上来的鱼,你要不要来一碗啊?”
她循声看过去,方大山赤裸着上身,正蹲在船头生火煮汤。
吓得她立刻缩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