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衙外天已黑尽,沈兰心又花三两银子从衙差那里买了提灯,马不停蹄往沈宅赶。
县令夫人只许给她三日时间,要拖家带口地离开吴江仍需麻利些。
跟家里人说明白所有事情,收拾包袱、叫车租船种种事宜肯定要多费不少口舌。
沈兰心在心里盘算着,将要做的事想了个大概,轻捏了下荷包。
以后,要委屈母亲、嫂嫂和侄儿一段时日了。
“小姐,到了。”海棠出声打断她的思绪。
沈宅的门紧闭着,高挂的灯笼没有被点亮,该在门口守着的小厮也不见踪影。
终究是不一样了。
还没进门,就听到从院子里传出的咒骂声。
“家里饭都要吃不起了,你还吃什么点心?你个罪人之子,不配!”
“哭哭哭,哭丧啊!你爹还没死呢!要哭你就进大牢里冲着他哭!”
“我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才嫁了你爹、成了你娘”
推开门,只见胡氏一边咒骂一边扯着五岁的小侄儿打,见她进来了,不但没有停,反而有越打越狠的架势。
海棠立马上前将痛哭着的小人儿护到怀里,背上狠狠挨了一记。
胡氏还想再打,被沈兰心捏住手腕拦了下来。
“大嫂,清书年幼,你训斥几句便是,何必如此动怒?”
“与你无关!他是我儿子,我想如何教训都是应当。”
沈兰心微眯了眼,几日不见,一向唇上染蜜的胡氏竟泼辣凶狠了起来。
“大哥不在,清书若有错,只当由大嫂管教,只是这管教却不是胡乱打一顿”
“哥哥没错!”一道带着哭腔的稚嫩童音响起,“哥哥只是想帮我要块点心。”
沈清月的左脸肿得高高的,明显是被人用大力气打过。
沈兰心的脸彻底冷了下来:“不过一块点心,也值当大嫂大动肝火?”
“这是点心的事吗?”胡氏挣脱开被捏着的手腕,恶狠狠瞪向沈清书,又扫向不远处的沈清月,仿佛那不是她亲生的儿女,而是深仇大恨之人。
“他们的祖父、父亲、叔父都不见踪影,祖母病倒不理事,奴仆们四散而去,家中衰败至此,活路都不知道在哪里,居然还想着吃喝享乐?”
沈兰心一时摸不准她的心思,探询着问:“那大嫂以为当如何?”
胡氏像是又被这句话点燃了,狠狠将手中藤条掼到地上,不管不顾地嚷嚷起来:“当如何?我一个弱女子能如何?这就是命!我命苦,他们凭什么享乐?!”
一时间,沈兰心百味陈杂。
大嫂胡氏是大哥行商途中偶遇的女子,当时她在卖珠花,大哥是因为念着家中的母亲和自己,才与她说了第一句话。
小小珠花的买卖成了,他们之间的情谊也有了,所以她才成自己的大嫂。
她嫁到沈家这些年,最是讨喜不过,见人三分笑,说出的每句话都像是在蜜罐里泡过,总能把家里人哄得开开心心。
如今,沈家一出事,她的变化竟如此之大?
是受了刺激所以性情大改?还是本就如此,不再遮掩?
“清书如今是我沈家唯一的男丁,清月更是娇弱,还请大嫂珍爱。”
胡氏歪头看着沈兰心,突兀地笑起来:“你一个外嫁女,凭什么在这里指手划脚?黄家没让你掌家,你的手便伸得这般长了?”
“我已不再是黄家妇,我是沈家小姐,”沈兰心没管胡氏震惊之后更加恼怒的表情,“我姓沈,沈家的事,我自然能管。”
“你疯啦!”胡氏冲着沈兰心大吼,带着几分疯狂,“这里就是个火坑!大火炕!别人巴不得逃出去,你倒好,明明出去了还要巴巴地跑回来。”
此话一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大哥身在牢中,至今仍对胡氏牵肠挂肚,方才提起她还满目柔情,沈兰心替他不值,冷冷开口:“大嫂,你若不愿为大哥守着,离去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