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生自然是去找了老于,一进屋他就咕嘟咕嘟喝了一大碗茶水。
“玛德,渴死我了。”
他一屁股坐下,穿的体面正式,行为习惯体面不了一点儿。
老于哑然无奈:“注意你的举止。”
顿了顿,他看向水生。
“任务完成了吧。”
水生放下茶碗,眉眼含笑:“那自然,我出手,那还能完不成?”
“我还见到了局长,还有侍从室的人……受宠若惊啊。等咱们以后回了重庆,我非的在局里面吹嘘一把。”
水生想的简单,他已经想好了以后回去中统局横着走鼻孔看人了。
老于收敛了神色,微微露出些欣慰笑容。
“对了,跟你一块儿的那个军统的……”
水生一提起周渭之就来气,“害,你说那个阴阳怪气的小白脸啊?能力倒是不错,就是人太踏马讨厌了,他们军统就给我整这么个搭档,真是闹心。”
老于笑了笑,拍了拍水生。
“不要闹小孩子脾气,都是兄弟,我们一切以大局为重,任务为重。”
水生点头,“嗯,我知道。”
他低下头,有些难过起来:“我回去也没来的及回家看看,路过家门口了也没进去。”
纪律不允许,他深深叹气。
重庆每天都要遭受轰炸,他和周渭之刚回去那天不习惯差点儿没被当街炸死。
“战火无情,我们是军人,铁一样的纪律。想想那些前线作战的兄弟,我们比起他们,已经很幸福了。”
老于看向水生,水生有些出神。
“老于,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等杀完日本人,咱们一起回家。”
老于点头,“行,一起回家。”
老于是他们小组在上海呆的最久的一位,其次是佟绣。
桌上的茶壶悠悠冒着热气,青瓷釉质透出些水汽来。水生忍不住道:“老于,你是什么时候来的上海?几年了?”
老于起身往炉子里面又添了几块木柴,拉了两下风箱。
“十年了。”
水生掰着手指头,琢磨了一下。
“嘶,十年前我还在上学呢。”
老于呵呵笑着,“你们都年轻呢。”
两人胡乱聊了一会儿,水生开始变得有些犹豫起来,他想到了一件事,也不知道该不该说,该怎么说。
老于眼尖,立刻猜测是他在重庆听到了什么消息。
“怎么了,吞吞吐吐的。”
水生叹了一口气,“沈老爷子似乎身子不大好!”
老于微微一顿,两人心领神会,自然知道说的是沈禾的父亲沈师行。
老爷子就是因为身子骨不太硬朗才请辞退休的,如今已经情况不大好了?
两人对上眼神,都不知道该怎么把这事告诉沈禾。
……
偌大的上海街头,每一处风景都与林之江无缘,此刻的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孤独与困境。
他戴着手套,快步走到了一处公共电话亭,拉开门,快速走了进去。
门关上,把外面的声音隔绝,耳边隐约还能听到巡捕房的巡捕们吹口哨的声音。
他拉下帽沿,快速看了一眼周围环境。
拿起电话拨通了几个号码,过了许久,转接员才转接到目的地家里。
“喂?哪一位?”
是个陌生的女声,听口音是南方人,年纪不大,尾音上卷。
林之江犹豫起来,到底要不要说呢?
电话亭外面开过一辆车,车头的太阳旗飘着晃过玻璃,林之江刚好和那旗子对上。
他立刻开口:“表兄在吗 ?”
刻意一只手按住喉咙发问。
对面愣了几秒,“他有事,现在不在家。你若有事,可以转告于我。待他回来,我会一一为他转达。”
林之江凝神片刻,“家中药材生意今日不好,田七准备不足,表兄若回来了,可于城东老地方相约一见,共叙大事。”
他挂断了电话,快步的走了出去。
杜荷因没想到林之江不打招呼就来了,彼时,她还在招待客人。
客厅里面,一张生机勃勃的面孔正好奇的扭头看向来人。
不打招呼就进门?
林之江脑子一下子炸开了,他愣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沈葱。
沈葱一身黑色大衣,皮鞋擦得蹭亮,香水味儿很重,一双漆黑的眼睛正煞有介事的看向林之江。
真是有趣。
“林队长怎么来了?你们两人认识?”
他故意扫了一眼杜荷因,看着林之江发问。
林之江语速飞快,“亲戚的房子,我代为打理收租的,今天该交房租了。”
杜荷因反应很快,她懊恼的拍了一下脑袋。
“不好意思哦林队长,我这两天玩儿的太开心给你忘掉了。”
她起身进了卧室,找钱去了。
林之江被沈葱的眼神看得不太舒服,上一次见面,这个年轻人就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
同沈禾一样,敏锐,细致,滴水不漏。
“林队长吃橘子吗?”
沈葱拿起桌上果盘的一个橘子看向林之江,林之江下意识拒绝。
“不吃。”
沈葱眯了眯眼睛,眼尾都是笑意。
“回答问题的时候,一定不要把话说的太满,太肯定,尤其是,"不,不要,不必了"这样的词语。”
他能感觉到林之江的紧绷,仿佛挖到了宝藏之前的蛛丝马迹。
这非常让人兴奋。
林之江同样也察觉到了他的兴奋,他不由得感觉这个年轻人是个难缠的阻碍。
杜荷因的小聪明在这个年轻人面前将无所遁形,他有些后悔自己曾经冒失的让杜荷因在百乐门夜总会搭讪这个年轻人了。
杜荷因拿着几张票子走了出去,径直走了过来,笑眯眯的塞到了林之江手心。
“林队长点一点数,出了这个门概不负责哦,我这些都是真钞票哦……”
林之江转身,“不必了,没问题,你们忙。”
门关上的那一瞬间,沈葱分明看向了杜荷因的侧脸。
那张漂亮的脸上有着遮掩不住的担忧和焦虑。
沈葱心领神会的起身,“荷因,我还有个朋友要见,先告辞了。”
杜荷因准备出门送他,他赶紧摆手拒绝。
“天冷,你不必出来了,显得我这个客人一点儿都不懂得怜香惜玉。”
沈葱走后,杜荷因立刻走到院子里面,从花盆底下掏出来一个折叠好的纸条。
“吉斯菲尔路星星咖啡厅,晚八点。”
她深深呼吸了一口气,扭头进了屋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