宪兵司令部密室。
一只手挟起黑子放下,他轻轻叹了一口气。
“哥哥,我输了,怎么努力都无法赢你,真让人伤心。”
宋文廉一身黑色便衣,乖巧的跪坐着,他有些狡黠的看向对面的山下智久。
“不如,让我一子?”
山下智久一把按住了他的手,笑着盯着他。
“悔棋可不行,原也。”
宋文廉放下棋子,喝了一口清酒,缓缓仰头。
“我喜欢原也这个名字,我当宋文廉太久了,总怕忘记了自己是谁!”
山下智久慢慢站了起来,身上的军服有些褶皱。
“原也,你这话错了,如果要扮演一个人,那么你就要忘记自己的真实姓名。”
他俯身撑在桌子上面,死死的盯着宋文廉。
“学习他,模仿他,最后……成为他。”
山下智久久久的凝视着墙壁上面的裕仁天皇像,“原也,如果没有战争,你最想做什么呢?”
宋文廉站了起来,朝着山下智久走了过来,与他并肩站立在一处。
“钢琴家,我会让我的曲子被世界听到。”
每一个音符都是艺术,每一首曲子都是完美的艺术品。
傍晚的阳光透过来,慢慢洒在两人身上,书橱顶上的相框里面,两张微笑的脸,慢慢变得模糊起来。
最想当学者的哥哥成了军人,最想当钢琴家的弟弟成了间谍。
也许幼年时期的阳光,在长大以后的某一天,都会成为遥不可及的梦,在午夜时分,被枪声惊醒,再无可能。
……
“这样好的夕阳,见了血就不好了,我说的对吗?郁子?”
临近特高课的一处茶馆包厢内,中野尚志轻轻的双指捏住了距离脖颈一毫米的薄刃。
他的瞳孔里面映出来一张漂亮的脸,此刻正在被这人死死的盯着。
沈禾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她一身利落的便衣,灰色的马甲西裤,头上戴着鸭舌帽,满头秀发被盘起藏入帽子里面。
“我见你的第一面就很好奇,如果不是亲缘,怎么会有两张这么相像的脸呢?你跟加奈子真的很像……”
中野尚志还在痴迷的盯着沈禾的脸,下一秒,沈禾一把刺入他脖颈,入刀很浅,一道血线慢慢浮现在脖颈上面。
沈禾眯着眼睛,“你还敢提她?”
中野尚志慢慢捏住了刀子,微微后仰。
“生气的时候,就更像了……”
他恍若无赖,充耳未闻。
沈禾收起刀,坐在了中野尚志对面。
“我杀了你也不会有人说什么?你信吗?”
中野尚志轻轻的吐出来一口烟圈,“不信,我们亲爱的郁子最近跟那些反日的中国人走的太近了,我真怕你忘记自己的身份。”
“你监视我?”
沈禾反问。
中野尚志陡然凑了过来,眼里闪烁着兴奋。
“我是在关心你……”
沈禾凝眉,“你要是再插手我的事……”
中野尚志把头上礼帽一摘,快速的一把按住了沈禾肩膀。
“我杀得了加奈子,同样……也杀的了你。”
这个一向有勇无谋的草包这一刻无比的色厉内荏,沈禾知道,加奈子怕是已经……
“你杀了她?”
她瞪大了眼睛,恰到好处的不可置信让他又立刻开心起来。
“没有痛苦的,她死的时候,也像你现在的表情一样,眼睛睁的大大的,睫毛非常漂亮,眼泪慢慢划了出来……”
说罢,中野尚志立刻哈哈大笑起来。
沈禾立刻站了起来,她喉咙动了动,努力压抑着内心的怒火。
加奈子死了?!
他竟然亲手杀了她!
“我曾经说过的,我最爱的东西,一定要属于我,若是她敢背叛我,我一定会亲手杀了她。”
中野尚志站了起来,笑得别有深意。
“来吧,杀了我,替她报仇。”
他引诱似的一把攥住了沈禾的手,慢慢抬起,看着她的眼睛。
“这里是颈动脉,只需要用力一划……”
沈禾猝不及防的后退几步,刀子掉在了地上。
“呼……”
一场噩梦,沈禾慢慢从床上坐了起来。
她不动声色的拿出一张照片,照片上面是两个小姑娘,都穿着同样的和服,面带微笑,眼睛弯成一道月牙。
半个月前,来自横滨的书信到了。
沈禾从那所小学的无数张合照里面,赫然找到了两个熟悉的面孔。
宋文廉,浅山郁子。
她快速的在脑海里面过了一遍,有了一个大胆的计划。
等她去秘密联系加奈子的时候,却发现加奈子已经去世了,死因不详。
她错愕又暗自多了一份窃喜,死人是不会泄密的。
两个死人就更不会泄密了。
她暗自叫人弄来了一部分加奈子的遗物,从遗物里面找到了一条项链。
和浅山郁子同样的项链。
照片上面的小姑娘不过十几岁,没有人知道十年过后她的脸,更没有人知道其实她早已经死在了战火之中。
天助我也,她慢慢起身,对着那张照片,一遍遍的在镜子里面练习着跟照片上面小姑娘同款的笑容。
她看到那镜子里面出现了一张脸,那张脸正笑眯眯的看着她。
两张脸越靠越近,最后慢慢合成一张脸,紧紧的贴在了沈禾的脸上。
郁子,浅山郁子。
同样出生于横滨,就读于川明小学,跟山下原也是同一届毕业,不同班的学生。
他们有可能是认识的。
沈禾看着毕业照中的两张脸,慢慢陷入沉思。
该怎么演一场戏呢?
山下原也。
……
第二天一大早,沈禾脸色不太好的走进了七十六号。
曾杰小心翼翼的把早餐递了过来,“科长,你是不是生病了,脸色怎么这么差?”
沈禾抬头扫了他一眼,“风寒感冒,过几天就该好了。”
曾杰又道:“那可得按时吃药。”
“知道,你先出去吧!”
曾杰挠着头走出了沈禾办公室,他有些纳闷的嘀咕。
“科长今天怎么怪怪的,看着有些阴沉摸不着头脑……”
宋文廉提着水壶走了进来,他放下水壶。
“科长,水已经接好了。”
沈禾闭着眼睛揉着太阳穴,“嗯,你先出去吧!”
宋文廉微微一愣,他闻到了轻微的血腥味和中药味。
而且……
沈禾今天在办公室也戴着手套,这很奇怪,这非常奇怪。
再看沈禾脸色苍白,他顺势上前一步。
小心翼翼的道:“科长,你生病了吗?”
沈禾陡然间睁开了眼睛,死死的盯着宋文廉,好像直接能看穿他的内心似的。
宋文廉被看得有些紧张,他愣神了片刻。
“科长,怎么这么看着我?”
沈禾笑了一下,慢慢伸手从宋文廉头发上面顺了下来。
“你头发上面粘了些灰。”
宋文廉喉结动了动,他快速低下头。
“出去吧,把门带上。”
宋文廉快步走了出去,沈禾看着他的背影发呆。
山下原也,怎么看怎么都不是做间谍的料子,她有些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