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走出特工总部大门时候，果然被人拦住了。
一辆福特牌汽车横着停在门口，截住了沈禾去路，车上的人摇下车窗看了过来。
“沈科长。”
沈禾提着包，微微停顿，站在原地。
“陈队长。”
陈明楚探出头来，“你有空吗？赏光给陈某人一个面子，咱们约个咖啡?”
沈禾看着陈明楚似笑非笑的眼睛，以及那双因为薄凉而显得特别的嘴唇，没有拒绝。
“可以。”
司机本来是陈四，不过他被陈明楚打发走了，索性由他自己坐到了驾驶座上面。
“沈科长赏光，陈某倍感荣幸。沈科长喜欢什么口味的咖啡?拿铁，意式，美式，卡布奇诺还是摩卡?”
陈明楚如数家珍，沈禾坐在副驾驶座上侧目而视看向他。
“陈队长倒是个行家，普通人可分不清这么多咖啡种类。”
陈明楚一边打着方向盘，一边目视前方。
“小有研究，不算行家。”
皇后咖啡厅。
下车的时候，沈禾看了一眼绅士给她开车门的陈明楚，隐隐有些不太好的预感。
“眼熟吗？沈科长。”
陈明楚大衣挂在车门上了，他用力扯了一把出来，顺便问了一句。
沈禾有些茫然的看了一眼四周，来往的行人动作似乎都被慢放了，她没看出来有什么问题。
转头对上了陈明楚锐利又试探的眼神，她突然回过味来。
皇后咖啡厅，他难道是说……
詹森!
沈禾冷笑，这人果然阴的狠，约自己出来确实没安好心。
进去之后，他随意坐下，刚好是詹森曾经坐过的那个位置。
陈明楚看着沈禾坐下，然后朝着服务生招手。
“喝什么口味?”
沈禾摘下礼帽放在一旁的空位上，“一杯卡布奇诺，再要一份提拉米苏，谢谢。”
陈明楚把菜单递给服务生，“一杯蓝山，一份黄油面包。”
“这家咖啡馆是全上海口味最多最齐全的，来这里的又都是一些有身份的客人。”
陈明楚摘下皮手套，露出一双骨节分明的手，他自顾自的继续道：“这里发生过很多故事，沈科长想不想听一下?”
窗外是行人路过的脚步声还有汽车黄包车来往的声音，沈禾侧头朝着外面扫了一眼。
“愿闻其详。”
陈明楚讲了许多不痛不痒的上海往事，本来乏味的故事在他颇有磁性的声音里面竟然显得多了几分温情和格调。
“陈队长声音不错，以后可以改行当个播音员。”
陈明楚轻轻一笑，唇边绽开。
“沈科长很会夸人，就是不知道这话是真心还是假意?”
没理会他的搭讪，沈禾朝着前台看了一眼，服务生刚好端着卡布奇诺和提拉米苏过来了。
沈禾拿起叉子分了一块提拉米苏下来，优雅的送到嘴边，慢慢入口品尝了起来。
陈明楚一动不动的看着她，不知道又在琢磨什么。
“陈队长约我应该不只是喝咖啡吧？”
沈禾盯着陈明楚的手，这让她不由自主想到了宋文廉。
手指上面的茧子清晰可见，与宋文廉不同，陈明楚并不是弹钢琴的。
他是个玩儿枪的高手，而且很精通。
特工行业玩儿枪的高手很多，这倒是也不算稀奇。
陈明楚用手撕了一块黄油面包，然后轻轻丢到嘴里面嚼了嚼，一副潇洒派头。
“男人主动约见女人，一般有两种目的。”
他看了沈禾一眼，“一种是他对这这个女人很感兴趣，另外一种是他要调查这个女人。”
他眼睛直勾勾不加掩饰的盯着沈禾，“沈科长觉得我是哪一种?”
沈禾迎着他的眼神，稍加思考。
“陈队长应该是两者皆有。”
陈明楚笑眯眯的道：“我看过你的资料，留学英国和日本的金融高材生，你是怎么想到来特工总部的呢？”
沈禾轻轻搅动着咖啡杯里面金属勺子，“我回国跟丁主任一班飞机，是他主动邀请我的。”
既然这么好奇，有种你去问丁墨生好了。
“原来是这样。”
陈明楚似笑非笑的突然想到了什么，“这家咖啡厅，沈科长应该不陌生吧？”
沈禾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当然，你这个位置，之前詹森坐过。”
“哈哈哈，这么巧?”
陈明楚明知故问。
说着，他又打开了话匣子。
说起来他跟詹森倒是见过几面，他对詹森的印象一直都是能力强但是太张扬。
这样的人，早晚要死于非命。
最好的特工应该是低调的，像水一样无色无味，溶于万物。
“我若是早点儿被调任来上海，说不定还能劝降他呢。”
沈禾看着陈明楚，“想必不能，詹森是李主任亲自审的，整个特工总部的人都见过，他不像是能劝降的人。”
詹森很出色，但是并不是那么适合当特工。
她在心里给詹森的评价与陈明楚不谋而合。
陈明楚头发三七分梳的齐整，他突然盯着沈禾，“那天晚上，是沈科长救了我？”
沈禾摇头，“不算，是医生救了你，我不过是举手之劳。”
陈明楚撕着吃完了最后一块黄油面包，莞尔一笑，“好吧，不过还是感谢沈科长的仗义相救。”
沈禾感觉这个人真的非常难缠，她小口的喝着咖啡，咖啡渍沾在了围巾上一些。
陈明楚顺手就要拿纸巾给沈禾擦一下，沈禾不动声色的避开了。
陈明楚略显尴尬的收回拿着纸巾的手，“沈科长有男朋友吗？”
沈禾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有。”
陈明楚终于安静了，沈禾嘴角上扬，心情舒畅多了。
陈明楚自然注意到了沈禾的小动作，临了，他还特意要送沈禾回家，但被沈禾直接拒绝了。
沈禾扭头，礼帽下得脸非常精致，她掠过帽沿看向车上的陈明楚。
“陈队长以后不用这么见外，大家都是同事，你叫我沈禾就行。”
顿了顿，“下次有话直说，我很讨厌拐弯抹角。”
陈明楚抽着雪茄，侧目看了一眼沈禾离开的背影，忍不住笑了一下，一脚踩下了油门。
想套话，但是发觉这个女人是个高手，简直滴水不漏。
要么是真的问心无愧，要么就是心里有鬼。
陈明楚对于沈禾的好奇心更大了，像一只发现油腥味的猫，这让他非常兴致勃勃。
直觉是一种很奇怪的东西，你说不上来为什么，但是又感觉就是这样。
特工窝里摸爬滚打这么多年的陈明楚敏锐的在沈禾身上嗅到了同类的气息，当然，他不能百分百肯定她一定就是。
刚来上海，他不可能轻易得罪特工总部丁墨生的人，但是暗中留意倒是没问题的。
一旦发现沈禾有问题，他会毫不犹豫的把线索丢给李世诚作为他投诚一把手的敲门砖。
他就是这样一个投机者，或者说是专家。
之前可以投靠军统，现在可以投靠特工总部，未来……
他也随时有可能投靠其他势力。
夜晚的风吹的人神清气爽，陈明楚把车子停到一处僻静的地方。
早已等候好的刘青戈站在他的身后，“陈兄别来无恙。”
陈明楚转身，静静的看着刘青戈。
“你不该来的。”
刘青戈抽着烟，火星在暗夜之中闪着细微的光。
“你我相识多年，怎么能忍心看着你误入歧途?明楚，回头是岸。戴老板不是小气的人。”
陈明楚神色复杂，“劝我不如去劝我王天风。”
刘青戈点头，“我来自然是要劝你们，他也是目标之一。”
陈明楚哑然，“戴雨农是真的不怕你死在这儿？这可是上海，不是重庆!”
刘青戈一身长衫，黑暗中显得有些形单影只。
“死我一个，能把你们劝回去，我也算死得其所。”
他一片磊落赤忱，看得陈明楚不由得移开了视线。
这个世界上就是有人不惧生死只为了一个信仰。
“青戈，我最后劝你一次，怎么来的，怎么回去，言尽于此。”
陈明楚快速上了车，一脚油门踩到底逃离了现场，他不敢再看刘青戈。
说起来这个人只不过是跟自己认识了几年而已，他以为自己是谁？
戴老板让他劝自己，这倒是可信的，但是世上是没有回头路的。
他陈明楚也不走回头路，纵然前方悬崖万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