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禾是在医院的病床上面醒过来的,子弹已经取出来了,伤口也已经被包扎好。
她捂着肩膀,慢慢站起来,走到了病房外面。
门口守着几个行动队的人,都是熟面孔。
“沈科长,你醒了?”
为首的是个叫小杜的,人很活泼机灵。
沈禾点头,“其他人呢?几位队长没事了吧?”
小杜笑了一下,“放心吧,都没事,就您受了伤,好在送来的还算及时,不过医生说了,您这段时间忌要口,而且少用左臂。”
沈禾撇嘴,“抗日分子是专挑我这种手不能提的人下手的么?”
“那可未必!”
一道声音从身后传来。
沈禾回头,就看到了林之江提着一个饭盒走了过来。
“刚打的饭,还热乎,都是些清口的。”
林之江挥手示意行动队的几人可以撤了,他则继续坐在病房门口,似乎是打算还要待会儿。
沈禾打开饭盒,看到了一只兔子形状的面点,非常活灵活现。
“合你口味吗?我记得你是广东人。”
沈禾拿起勺子,一勺在蒯在兔头上面,把兔头挖下来送到了嘴边,试探性的咬了一口。
“还可以。”
林之江似乎对自己很感兴趣,见他一直盯着自己看,沈禾不由得有些心烦意乱。
她抬眸,对上林之江的眼神。
“林队长,行动队应该还有任务吧?”
林之江故意道:“有是有,不过我顺手推给易云了,好腾出时间来看望一下沈科长。”
沈禾拿着勺子的手顿住。
大可不必,你还是赶紧回行动队吧。
眼见着沈禾已经不耐烦起来,林之江直接闪身走人。
临走还不忘了朝着沈禾抛了个媚眼。
“沈科长,再会哦!”
沈禾一勺子狠狠插在剩下的半只兔子上面,暗骂了一声骚包。
再一抬头,她看到了不远处站着的徐恩陵,也不清楚他来了多久。
徐恩陵背对着光,看不清脸上表情。
一身便装的徐恩陵走了过来,不动声色的瞥了一眼她手里面的饭盒。
“伤好些了吗?”
徐恩陵眼神看着沈禾,脸上却是一副非常无所谓的表情。
沈禾低头,又挖了一块兔子。
“说吧,接下来是什么任务?”
沈禾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徐恩陵叹了一口气,伸出去想要给她撩头发的手硬生生又半路收了回去。
“生气了?”
沈禾沉默。
徐恩陵低头,沈禾看到他的睫毛和眼皮跳了几下,手指间的纹路非常模糊。
“我的错,下次不会这样了。”
沈禾把最后一块兔子挖下来送入口中,“你没必要同我道歉,因为你从来不是会忏悔的人。”
徐恩陵笑了一下,“真了解我啊。”
他确实不会,为了任务,什么人都是可以牺牲的。
他挠了挠头发,额头上面的皱纹也深了些。
阳光顺着窗户照在他的侧脸上面,像群山峻岭上面的线条沟壑。
千言万语,他终归是再说不出来。
他不是一个口舌伶俐的人,更不是一个善于表达自己的人。
两个人坐在走廊的椅子上面,明明离得最近,却怎么看不透彼此的内心。
秋山。
他最后也没说什么,起身慢慢走去。
沈禾看着他的背影,想起来第一次见到他的情形。
“小禾,这是我的一位朋友。”
老师笑眯眯的朝着她介绍起来,她侧目而视。
他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大衣,围着一块褐色围巾,头发和胡子打理的一丝不苟。
她很难描述第一印象里面的徐恩陵,如果可以,他很像冬日里面的阳光。
透过他的眼神,你看不到任何温度。
像一种极致冷静又克制的野兽,只待最合适的时机,将猎物一击致命。
她最想靠近他,却又害怕他。
他刻意回避她,却一次又一次破坏法则。
徐恩陵知道,沈禾在自己心里是特殊的,这种特殊已经超越了上下级的关系,超越了朋友之间的情谊。
他不自觉的想起她的眼睛,那双最想要靠近他,无时不刻充满雅致的神气。
死亡离他很近,他觉得自己早晚有一天会死,因此并不做成家立业的准备。
偌大的徐公馆,他没有任何异性的物什。
他想起林之江,一种难以抑制的复杂情感涌上心头。
不仅仅是怀疑和探究。
男人对于另一个男人的直觉的敌意,就是这么不讲道理。
他看到了那个饭盒,还有那只兔子甜点。
一言不合的回了家,他十分疲惫的仰着躺在沙发上面,顺手拿起报纸盖着脸。
闭上眼睛,脑子里面全是乱糟糟的东西。
沈葱从二楼楼梯上面探出脑袋,“喂,准姐夫你今天干什么去了?”
徐恩陵拿开报纸坐了起来,平静的看向沈葱。
沈葱被吓得赶紧捂住嘴巴倒退几步回到房间,然后“砰”的一声把门关上。
离谱,谁又招惹他了?
沈葱想了想,准备去看一趟沈禾,他可是知道他们一行人刚刚被人当街袭击了。
他正是好奇顽劣呆不住的年纪,每天窝在徐公馆吃喝拉撒,感觉四肢都快要返祖退化了。
他敏锐的感觉徐恩陵和姐姐之间肯定不简单,但是他又不敢问徐恩陵。
第二天。
沈禾不出意外的看到了在走廊拿着果篮的沈葱。
“姐,你伤口还疼么?”
沈禾瞥了一眼那果篮,有几颗果子的外皮都开始萎缩了。
她神色复杂,放下手里面的报纸。
“还得在医院观察几天,你来的时候又看到门口的馄饨摊子吗?”
沈葱一愣,“馄饨摊子?没有啊……”
沈禾眉头一皱,她知道出事了。
不过面上还是镇定,“前几天有的,今天可能家中有事没来吧!你去外面帮我买碗馄饨回来。”
沈葱非常不解,不过还是转身买馄饨去了。
沈禾在沈葱走后快速的换好衣服走出医院,她一路往死信箱那里走。
刚走了一半路程就远远看到了特工总部的信号侦查车在路上,她闪身贴着墙角,快速的思索着对策。
医院门口卖馄饨的摊子是水生假扮的,他这几天没来那就一定是出事了。
行动组的几人都没有见过自己,所以她确信自己很安全。
但是老于不同,如果水生被捕暴露,那么老于就是第一个要撤离的人。
沈禾低头思考,转身朝着另外一条路走去。
她一步比一步快,就在走到一处民宅门口准备敲门的时候,突然迟疑了一下。
抬头一看,楼顶挂了一件旗袍。
安全无恙。
她有些困惑,下一秒,门直接打开了,一只手把她拉了进去。
沈禾猝不及防的撞进徐恩陵怀里面,她愣了一下。
徐恩陵语速飞快,“老于没事,水生暴露了,我已经安排人护送他撤离了。”
短短几句话,沈禾终于如释重负。
徐恩陵指了指沈禾的肩膀,“伤口裂了。”
沈禾粲然一笑,“没事。”
水生没有被捕,老于也不会暴露,她重重的卸下心头负担。
徐恩陵慢慢伸手,带着些心疼。
“沈禾。”
沈禾看向他,“我没事,真的……”
说罢,突然两眼一黑晕倒过去。
徐恩陵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她,他叹了口气,慢慢把沈禾扶到屋子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