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然到舒岁安的跟前,率先扣住了她退却的手腕:“岁安,你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自己。”
似乎痛苦积压到极点,明明右手手腕早已无感,但舒岁安却感受到自己的手指在发颤。
肖晨脸色岂止是用“难看”两字可以形容的呢?
他一把拽过周应淮的手臂,宛如自己的私有物被外人觊觎争抢,眼神冷戾:“你和她有过一段情我知道,但已经是过去式了,现如今你当我这个法定丈夫是死的吗?当着我的面说这种话,你觉得合适吗?”
似是一场最为僵持的持久战,肖晨死死地盯着周应淮,而周应淮视线一直不理舒岁安。
而舒岁安呢?
身侧和面前被两道高大的身影在夜色宛如阴影笼罩着她,偶尔有光线落入她的眼中,却也是一滩死水,寂静无声。
“让我和他单独说清楚吧。”
良久后,舒岁安开口,话是对肖晨说的,却对周应淮浮起一抹淡笑,犹如初见,温润如水,惊鸿一瞥。
一句话,仿佛判定了死刑。
周应淮身子一僵,脸色发白,手指关节一寸一寸松开了她的右手手腕。
闻言,肖晨亦是眸色一闪,不过转瞬间就恢复了如常神色,手从舒岁安肩头撤回来,转身离去后,不忘叮嘱:“你身体尚且虚弱,莫要在外头停留时间太久,我让看护出来,说完就回家。”
汽车后座,舒岁安接过了他递过来的汤婆子,温暖直钻手心,却暖不了心窝。
寂静无声的车内,她说:“那天和莫总去餐厅吃饭的时候,我看到他们手中带着情侣对戒,我忽然想起我们和你之间也曾有定情之物,那支白梅簪子。我记得你把它戴在我的发髻上,只不过后后却不见了”她说着,转眸看向周应淮,他靠在后座,脸上毫无血色。
她抿了唇,抬手覆在他冰凉的手背上,摊开他的手心,中间有一道划痕,若不是亲近的人是很难察觉到的,那是经年累月划下留下的印记。
舒岁安指腹划过他修长的手指,轻声道:“簪子呢?”
“”他没说话,下一瞬反手一握,明明比她还孱弱的人,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就这么紧紧握住了她,不肯松开。
看着两人交叠在一起的手,舒岁安眸子恍惚:“那日你把簪子回赠给我的时候,我在簪子上还能看见干涸的鲜血,我在想你该有多愤恨,才会留下难以磨灭的痕迹啊”
周应淮身子一震,不敢置信的看着舒岁安,声音变得异常沙哑:“岁安,你”
“7年前的事”只这么说了一个开头,就忍不住有泪扑簌簌的落下来,砸落在他和她的手背上:“你的家人是对不起我,我也对不起你,我有多爱你,就有多怕见到你;以前每次想起你的时候,我心里都会快乐,但现在面对你,我却不知道怎么面对,你我之间横跨的不仅仅只有爱情,还有那些磨灭不了的痛苦,乃至人命”
周应淮额头有着细密的汗,紧紧地握着舒岁安的手,心仿佛被人揪了起来,痛得无以复加。
他总以为只要紧紧牵着她得手,哪怕前方是万丈深渊,依然可以闯出一条路,但她却说她得痛苦来源于他,还有什么比这更加无力痛苦的事情吗?
他恨不能把姑姑拖起来谢罪,恨不能时间倒流把她保护好。
“岁安,你希望我怎么做?”他说着,清隽的容颜浮现出常人难以窥探温柔的笑意,试图抚平她的喜悲,低头深深的看着她:“你说,只要我可以做到,我一定”
他喉间一窒,终究没能说完。
怕后悔,怕说出来的话他不能接受。
舒岁安把头靠在他肩上,仿佛回到以前,声息缠绵,“视我为陌路,忘了我。”
他沉默许久,方才道:“好,好,好”
那声音完全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却在她抬头离开他肩膀时,忽然又用力把她拥进怀里,那么的紧,紧得让舒岁安肋骨都痛,也不在乎自己身上得伤口是否会裂开。
足足一分钟,他才自嘲出声:“安安,我多怕会伤到你。”
夜色中,她站在马路边看着渐渐驶离自己的车子,良久伫立膝盖骨早已支撑不住,她扶着墙壁,缓慢的蹲下。
有些人在她生命来过,最后又消失了。
不过不要紧,她知道,自己的生命曾经怒放过就好了。
身后有脚步声渐近,她静静地坐在路边,待那个人躬身在她面前时,舒岁安的嘴角含着一抹笑意。
“啪————”
一巴掌就这么毫无征兆的落在肖晨的脸上,手心滚烫,火辣辣的疼。
肖晨眸色沉沉的定定看着他,仿佛被打的不是他,未曾还手,也未曾动怒,下一瞬他拽住那双要撤回的手,握在手心里:“打疼了吗?”
声音缱绻,不似平日那副高高在上的模样。
她冷冷的说:“这巴掌是为了我自己。”
宛如巨石从天而降,肖晨整个人都僵住了,心口巨骇难言。
她知道了。
舒岁安盯着他煞白的脸,再也忍不住跌落在地。
他连忙扶着,一把抓住她的手腕,面如死灰,仓惶道:“你想干什么?”
“远离你们。”她眼神漠然,一把甩开桎梏自己手腕上的手,“你可以让人跟踪我,甚至可以像以前一样禁锢我,但是肖晨,这样你只会得到我的尸体。舒岁安从此只为自己而活,谁也休想掌控我的人生。”
她说的是全部人,包括那个藏在她心里的那个人。
她扶着墙壁忍着伤口痛,步履蹒跚的朝相反方向走。
肖晨的手宛如最无力的浮萍,落下时,他冲着那个落寞的背影厉声喊道:“舒岁安,你不过就是仗着我爱你。”
那抹背影不曾停留,她依旧选择远走,仿佛这里早已没有让她怀念的人和事。
毅然决然。
肖晨的脸色苍白如人偶,脚步宛如千斤重,脸上也湿湿的。
但,他不承认那是眼泪。
泪目,她的身影渐渐地随着那台车离去的方向走去,慢慢汇成一个很小的点。
他告诉自己,舒岁安会回来的,她身上没有现金,淮安市也没有亲人,就算想走她又能走到哪里去呢?
而且,她是他的妻子啊,怎能不跟他回家?
树叶被风刮得吱呀乱响,耳畔静得只剩下他混在风中的抽泣声,仿佛回到2013年那个隆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