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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门里门外(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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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岁安这些年经历过什么,他们是不知道的。

从进入碧翠居开始,舒岁安就感受到一种莫名的压抑,她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仿佛整个人跌入了暗无天日的深渊里。

她接过韩庭桉手里的杯盏,恹恹的看了一眼,又无声的放下。

心头那股莫名的烦躁一直萦绕在心头,她知道这样的自己很不好,于是用力的抿着唇,垂下了眼睑,试图掩去心中的杂乱。

抬眸间只看见韩庭桉一张一合的嘴,耳畔只有嗡鸣声,隐隐约约只听到几个字。

“对不起。”

舒岁安先是没反应,过了几秒,不耐地抬头看着他,目光溃散。

他说话的时候,舒岁安指甲掐在掌心上,那刺痛提醒着她。

这不是7年前,不是在拘留所。

这样的目光,在韩庭桉看来心里不由咯噔了一下,表情由紧张转为凝重。

听说吃巧克力可以一定程度上缓解焦虑,韩庭桉从桌上的果盘拿起一块浓度极高的纯巧,剥开了锡纸,而后眼巴巴的递到她面前,舒岁安没有接,也没有给与回应。

只是默默的看着他手中那块巧克力,眸光似有闪烁。

心里的不安愈发的浓郁,像是要从樊笼里从心口冲破的窒息感。

此次同学会,虽说主要目的是为了给舒岁安接风洗尘,但有些人也是心存私心的,以周应淮今时今日在淮安的名誉地位,平日里八竿子都打不着灯笼,自然不会错过这样的机会。

多寻借口借机接近,本就是利己百利而无一害的举措。

况且再者,私心之下刷刷存在感也是好的。

在有玻璃碎裂声响起时,周应淮直觉舒岁安出事了。

“她看起来怪怪的。”这句话似寒潭针直直扎进了周应淮的心窝里头。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实在瞩目的声响一下子让整个室内都安静下来,宴上的人都不自觉给周应淮留了一条道,直直的朝声音源头望去。

巧克力与地上碎裂的杯盏融为一体,一地狼藉。

舒岁安毫不顾忌的站在狼藉中央,手里的巧克力块把白裙都沾污了,主人公却丝毫没有顾及。

多年来,商业奇才周应淮有个众所周知的嗜好。

旗下的集团只签了曾如秋一名模特,一年四季所有的高定礼服全全都由这位女模展示,除此以外,每当有婚纱礼服总会第一时间送去给曾如秋并且还为此开了婚纱的专册。

因此还有人传,周先生莫不是与新晋女模曾如秋好事将近?

只是这些年来除了传闻风声也未见其两个当事人有进一步的发展。

只不过每一季度的服装秀永不落空,婚纱礼服可以多到承包一场婚纱模特秀。

因此提出这个想法的新手设计师还被破格提升为周氏旗下品牌的设计师,但唯有一点是让人难以琢磨的,模特的发饰、妆容、举止甚至细微到定点动作,都必须按集团话事人周应淮特定的要求去完成。

就像一幅又一幅的画卷在t台上走,唯有这个时候,性情寡淡的周少才会展露他鲜少的满意神色。

一众媒娱猜测:“周先生心中必定藏着一个经年不忘且印象深刻的白月光。”

这个众所周知的秘密对于他的朋友而言,都是彼此心照不宣,不能宣之于口的“秘密”。

他们知道小芦筑那个封存的画室里头,置放着上百幅穿着各色婚纱的底图草稿。

其中的模特都是同一个人,眉眼清浅,笑容清雅。

……

舒岁安这时候已经看到周应淮,木然的眸子里有了不一样的情绪,人转身迎向周应淮,夺目笑容下蕴含着破碎感。

就像一个故意使坏的小朋友,此刻却想着得到宽恕。

有细心的人发现,周应淮此时的眼神变了,眉宇间的担忧之色跃然于他万年不变的冷脸上。

而这种目光是平日里不可能出现在他身上的。

昔日的恋人分隔7年,四目相望,却像是拿着尖刀毫不犹豫的刺向对方,只余冷漠无情。

而这伤害,只有单方面的。

只见舒岁安左手攥得很紧,指缝间还残留着黑色粘稠物溢出来,周应淮伸手握住她的手腕,那是一块已经看不清形状的黑巧克力了。

碧翠居室内室温更高,巧克力一直被她握在手里,早已有了融化的迹象了。

“你想死吗?”

当然不想,她只想逃。

她没有回他,因为人已经被他拦腰一把抱了起身,转身就离去了。

走离人群后,怀里的她才启唇轻声说道:“周应淮,我生不如死。”

嘴角的笑容如寒冬般冷冽,模糊的声音从她生涩的喉咙迸发而出。

在场其余人都被吓到了,特别是当事人韩庭桉。

他其实并没有做什么,相反他是最无辜的。

在拨开巧克力递过去的瞬间,舒岁安忽然起身碰倒了桌上的杯盏,而后便把他手里的巧克力抢过吃进嘴巴。

只是模样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连吞咽都狼吞虎咽没有丝毫的停顿。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断然是不相信舒岁安会做出一些不合时宜的举动来的。

曾经的她是再温和洁净不过了。

他悲怆的捂着脸倒在沙发上,随后整个人像是失了魂魄那样喃喃:“我真的不知道会这样”

冯婉君想上前,却被冯润华抓住了手臂,这时他才发觉到自己妹妹竟然在隐隐发抖。

楼黔变了脸色,他没想到好意却变成了祸事。

原本的初衷都是为了欢迎老朋友回归……

这个瞬间,他们都怀疑面前这个眉眼淡淡的女子,真的是记忆里那个舒岁安吗?

如果是,那么为何被折磨得如此面目全非?

陌生得让人觉得可怕……

这里站着的每一个人,因为家庭缘故,大多都精明理智,但此刻每一张脸色都是极为难看。

突如其来的难受冲散了他们相遇时的喜悦和欢欣,每个人内心都被一股莫名的郁气裹挟。

曾经被舒岁安授之以好的人,早已仓惶落泪。

冯婉君紧紧地抓着冯润华的手,泪忽然扑簌簌的往下落:“哥哥,我的心脏好像生病了,疼得难受”

她语气很轻,但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到了,胸口位置似是有波涛洪水掩埋,窒息感直冲鼻尖,引的眼眶不由自主的泛红。

那扇被周应淮踹得直泛咯吱声的门,像是生生隔断了他们之间的关系。

门里的人走不出去,门外的人早已远去。

医院里舒岁安乖巧地坐在急诊长廊上任由医护摆弄,人挂着吊瓶不敢乱动。

急诊的医生说,她服用的可可含量不低,所幸吃的不多,因此过敏迹象也不算严重,只是皮肤上会起疹子,还未到心悸的地步,这几天也要注意饮食清淡,切莫再沾染分毫的过敏源了。

周应淮低声应是,随即起身与医生道别,垂眸间看着静坐的人,心中的无力感不断的被放大。

从离开碧翠居开始,两人就相对无言。

这些年来,周应淮习惯性的隐藏悲喜,多年来都冷清寡言,眸光也不似从前般温润儒雅,现如今人已经免不了沾染上作为商人的威慑力和世故,会让人不适从而不敢靠近。

就好像曾经与他知无不谈的几人,都无法窥探他的内心。

如今他靠在医院长廊尽头,鸣了烟夹在指缝,任其随风飘散,他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不远处打吊瓶的女子,脸上覆盖了一层薄薄地寒冰,经久不散。

离开淮北之前,叶君尧曾对他说:“在你听说岁安的过去,你会觉得痛苦心痛,从而会不由的内疚想要弥补,可是我要告诉你,你走不进她的心,那种痛苦只会日益增进让你们彼此间都伤痕累累,何必呢”

如今他终是体会到这种痛苦了,心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瞬间的掏空。

舒岁安在选择吃下巧克力的那一刻起,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逃离。

从他逼迫自己离开淮北开始,她就又堕进无穷无尽的噩梦。

从与他们几人重逢的心酸,到韩庭桉小心翼翼地靠近不断道歉开始,这种种问题,都无不昭示着她那不能见光的过往,仿佛是让她又不断的陷入那段痛苦的回忆。

那段剖开真心却又看不到一丝希望的回忆。

舒岁安手指攥得很紧,人麻木的坐着,只看着脚尖。

身侧邻座的小朋友还给她手心放了一颗糖,她说:“姐姐,打针吃糖就不哭了。”

她的泪差点就被逼出来了。

她不由的会想起德国的安娜,那时候她也时常来安慰自己。

那颗糖,也是那么甜。

头顶的针水已然吊空也不曾察觉,直到针管子倒流里头有了红颜色晃眼,才发觉自己已经落入了周应淮的怀中,想推开他时,便被他率先抓住后脖颈把她的头按进怀中。

“好了,别怕。”

前来处理的护士了然一笑,显然是误会了他们是感情深厚的情侣。

针头从她手背抽离时,她下意识瑟缩了一下,勉强地唤起游离的神智,随后藏起所有的情绪,淡淡的笑,云淡风轻极了:“不怕了,你松开吧,我呼吸不了。”

在外人面前,她把温情脉脉演得入木三分,若不是她那眸子冷得让人发寒,周应淮都差点信了。

信她如往昔那般温暖。

在她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直接又拦腰把她抱进副驾,手还贴心的帮她按压针口,以免溢血。

人稳稳当当坐在座椅上后,那双好看的手很自然地拉过身侧的安全带,仔细为她扣上。

舒岁安肩背紧紧的靠在凳椅上,鼻息间充斥着属于他的气息。

是一如往昔清淡好闻的松木香还混着极淡的烟草味。

靠的如此近,安全带扣起的那一声轻微响,抬眸间,两人的脸、鼻尖仅仅只有半指距离。

只是对上那双清澈的杏眸瞳孔平静得宛如一滩死水,毫无波澜。

这双好看的眸子,曾经看他时装着都是对他的爱慕与喜欢。

7年之后,他再次凝着这双眼睛时,看不到任何的变化。

这么近又这么远。

里面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除了平静以外,更多的就是抗拒了。

周应淮感觉,胸膛里那颗跳动的心像是被人猛然用针扎了一下,他深吸一口气才勉离直起身子,替她掩上车门。

绕过车头拉驾驶室的车门时,顿了顿,深吸了几口清寒的空气才勉为其难的镇静下来。

舒岁安没有力气与他争辩什么,蜷缩在座位上,脸转向窗外不断倒退的景,没有启唇再说什么。

开车的人也不再把目光放在她身上,一直认真直视着前方路况。

车上有她,马虎不得。

在十字路口,他点了一下耳洞上的蓝牙耳机,只听到他说,“没事,别担心。”

随即就挂断了电话,只是那俊美的侧脸下颚紧绷,唇抿得很紧很紧。

若是程军在,必定是知晓,周应淮这是情绪不佳的肢体语言表现。

新年临近,一日比一日冷,车上的人坐得极近,气氛却是还要比外头的寒冬冷上几分。

车行不知多久,舒岁安也不知道自己竟然睡着了,迷迷糊糊间也不知睡了多久,醒来时车子已经停在了一处院落。

挡风玻璃投落下来的阳光被人用手挡住了,也不知道他举了多久,只是连眯眼假寐歇息的功夫都不曾放下过手臂。

周应淮灵敏的听到耳畔旁细细簌簌的声响,随即解开落锁的车门,人就这么从驾驶座下去,转而开了她身侧的门。

冷风从门缝外鱼贯而入,周应淮轻搂着舒岁安替她解开了身上的安全带,只是冷风吹得她不由地朝里瑟缩了一下,倒是又让周应淮误会了。

搂抱她腰侧的手力道重了几分,像是在提醒着舒岁安什么。

舒岁安不敢乱动,并不是因为腰间的威胁,而是眉宇间被熟悉的场景震得一声不吭。

是……小芦筑。

周应淮长腿迈步朝前走,见她乖乖窝在自己怀里的模样,手中的力道不由地放轻。

身前的门被人敞开,展现在她面前的是与7年前如出一辙的宅院,门旁侧候着的,还有一张张熟悉的面庞,面带微笑的看着她。

周应淮把她轻轻地放在厅堂的沙发上后,脱下了身上黑色的外套。

身材健硕笔挺的展露于人前,比例修长,男色惑人。

舒岁安视若无睹的挪开了眼睛,眼神空洞的看着桌上有些开始起霉点的水果。

就像如今的她一样。

脱下的外套自然而然的落到她手上,像极了她是宅院的女主人那般。

那般的自然而然。

但不到3秒,那件价值不菲的外套便被女子拂落膝下,落在了地上。

气氛一时间僵持不下,厨房内的一名新来的佣人打破了僵局。

“先生和夫人用饭了吗?”

新来的佣人开口询问,一声夫人取悦了周应淮,他勾唇淡笑:“那就替夫人把饭食,送上楼。”

直到两人的身影消失在楼梯拐角,众人才敢松开一口气。

连伺候多年的秀华姨都不能幸免于此,这些年周应淮喜怒无常,偶尔还会听她劝上几句,但更多的时候他都甚少返家。

往昔庭院外的绿植都有专门的人打理,这些年那些矜贵的花卉绿植死的死,伤的伤,直至光秃秃一片,看得人心中寂无荒凉。

她曾问过离职的花匠,为何先生不再打理了。

花匠说:“真正的惜花之人已经不在了,先生也无心打理了。”

画室内,周应淮把她死死的按在怀里,两人力量悬殊,舒岁安动弹不得,只能默默地把指甲掐进他的血肉里。

痛了,就会放开。

只是回应她的只有愈发紧实的力道。

她心中那股在碧翠居的窒息感又莫名的袭来,熟悉的宅院,熟悉的人,熟悉的环境都让她不适。

就像在告诉她,你又回来了。

画室的房门在她面前打开,满目凌乱,墙上、地上、座椅上都是一张张稿件叠在一起。

这不像是一个洁癖的人平日里愿意待的。

只是她也知晓,若非是自己愿意,周应淮怎会允许整洁的画室如此的凌乱不堪。

“这里,我平日里不允许任何人踏进一步。”

他把舒岁安稳稳地禁锢在凳椅上,手紧紧的环抱着女子贪婪地吮吸着她身上,属于她的气味与自己交缠在一起。

此时此刻,她是真的在。

舒岁安被他抱着动弹不得,垂眸见看到脚边不远处都是一张又一张交叠的婚纱礼服草稿。

她认得出,是周应淮本人的笔触。

一幅幅画作无一不是同一个人,只是到了后期,模特的脸部愈发的模糊,甚至已经淡了面容,只剩下身上一样精妙绝伦,款式各异的服装。

舒岁安心头的难受此刻达到了顶峰,只是她肩头的重量也在无时无刻提示着她,他真的爱你,爱到骨子里,连画都是你…

感动吗?

她不敢动。

她今年25岁,纵使精神恍惚也明白一个道理。

过去种种皆为人心妄念,何必自苦

她不该回来的,如果不回来,就不会体会到万念俱灰的感觉了。

“周应淮,我们本就回不到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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