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家宅院里,爆发了又一次争吵,像是把这些年积压的全部怨通通发泄出来。
对于周婉凝来说,许久未见的丈夫与自己开口说的第一句话是离婚。
她知道,这次真的路走到尽头了。
易洵之抱着她,此时母亲能依靠的也只有他而已。
他不能用言语击垮她的脆弱,即使他知道父母之间已无任何爱恋,无任何理由挽留父亲,但他不能不站在自己母亲身边。
多年的生育之恩,他不能忘。
周婉凝抱着他一直放声痛哭,正当易洵之扶着周婉凝到座位上稳住情绪时,她一下子把他推开,拿起桌上的热茶盏。
部分碎片落地,周婉凝攥着碎片,太过于用力,抓碎片的右手狠狠的嵌入掌心,鲜血顺着手腕滴落,他阻止不了母亲伤害自己,只能在一旁稳住她的情绪。
但周婉凝此时此刻还抱着一丝幻想,颤抖的手举在半空中指着易衔辞,目眦欲裂地开口:“你是我的丈夫,我视你为此生挚爱,为了你我什么都可以放弃,尊严、身段我通通都不要,因为你是我唯一所喜欢之人啊。”
周婉凝声音哽咽,手上滴落的鲜血顺着手腕滴落在地上的狼藉里。
“只有我一心一意对你,为什么你看不到!爱你的人你视若无睹,不爱你的人你却视若珍宝。”她拿着瓷片指向其他人,这么多年来的爱恨情仇一下子涌上心头,眼含热泪的嘶吼。
易洵之看着面前这个癫狂无状的人,他有点认不出是自己的母亲了。
只见周婉凝人情绪不稳止不住的摇晃,脚踩到碎瓷片后跌落在易洵之身侧,他伸手把母亲搂进自己怀里,周婉凝卸了力气,手中的瓷片也落在地毯上。
她靠在易洵之怀里抽泣,又哭又笑的摇头:“你爱言淑惠却更爱权力,所以我们两个天生一对。”
易衔辞一直坐在那里不发一言,并没有反驳周婉凝任何言辞。
佣人都被遣走,宅中只有他们一家三口以及易衔辞带来的律师。
他声息疲惫的开口:“阿凝,我们离婚吧。”
那天,周婉凝流尽了所有的泪,那目光既决绝而又绝望,她不顾手上的伤疤,接过律师的文件看也没看的在上面签下自己的大名。
不在乎上面的条条框框,也不在意文件上是否有对自己不堪的条款。
律师公事公办的让两人签名,而后毕恭毕敬的带上文件走了。
易洵之让佣人拿来的止血的用品替她止血,只是周婉凝人并没有停留,安静的径直上楼,全程并无任何情绪。
仿佛方才吵闹的是另外一个人,并不是眼前的周婉凝。
半夜,周婉凝自杀了,在浴缸里割破了手腕。
若不是易洵之在隔壁房间,听见有声响,或许人就救不回来了。
周婉凝紧急再次入院,他看着病榻上的周婉凝血色全无的躺在那里,心中无比的悲凉。
他一直都知道,周婉凝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而他的生父更不是一个好父亲。
他易洵之的出生并不是带着父母的祝福的,而是仅仅是母亲用来拴住父亲的纽带。
老人常说,今生能做家人的想必是前世修来的缘分,所以今生才会成为一家人。
易洵之厌弃自己的父母亲同时,也是在厌弃自己。
身上的骨血皆是两人给予的,血缘牵绊注定是游走于他们之间,不会因为远离或是厌弃就可以无视放弃的。
周婉凝被抢救成功,她静静地躺在那里,双手交叠。
他独自坐在无人的长廊里,双手紧紧抱着头,眼眸被疲惫和悲伤蒙上,在安静的廊里悲戚的哭出了声。
事发后,周家人到达医院,易洵之笔挺的站在那里一言不发。
周邦国与叶老爷子交涉周婉凝的身体状况,扭头隔着玻璃看向女儿时,年近半百的老人也哭出了声,手止不住颤的朝易洵之走去:“洵之。”
易洵之扯了扯唇,只是他笑不出来。
今日之前,他还是有父有母的易家小公子。
今日之后,他虽有父母,却也如同舒岁安那般无父无母。
母亲自杀时,手里还攥着一个陈旧的挂坠,里面放着她与易衔辞的合照,那时他们应该相处较为和睦,否则二人怎会笑靥如花的留下合照。
易洵之最终被周邦国接回周家老宅休息,他不放心易洵之自己一人回易家宅。
夜深周应淮也不便驱车返回郊外的小芦筑,让程军把他送回周公馆。
江绮音等了半宿,肩头披着薄披肩在厅中候着,远远就瞧见家中别院有车灯照入,由秀丽姨搀着在门口等。
周应淮为着易家的事情,多方周旋奔波,人并没有好好休息,多日来也消瘦了不少。
看着儿子瘦削的侧脸,让秀丽姨舀了碗参茶给周应淮。
周应淮接过热茶后,示意程军上书房候着。
江绮音自个身子也不是那般好,如今大半夜还在等着自己,他也不好把事情全数都讲予母亲,择中给江绮音阐述。
听后,江绮音叹气,心里不禁为这小姑子叹气。
但她不是局中人并不能感同身受的说什么,未经他人事,不愿多说什么,拍了拍周应淮的肩,让他早些休息。
这个点,家中只留了一盏暗黄的落地灯。
周应淮看着无人的厅堂,一口饮尽参茶,把杯盏放在盥洗盆中。
书房,程军在替他处理文件。
他捧着两盏浓茶进门,把一杯放在程军跟前,一盏在自己手中攥着。
“查到什么了?”他靠在桌案上询问。
程军翻阅文件的手停顿了下,而后从容的回答:“暂时还未有头绪。”
周应淮点头,他也知道陈年旧事追查确实难了些,加上当年的事做得隐秘,能查出点蛛丝马迹已经很好了。
他放下杯盏,落座在程军对面轻声开口:“继续查。”
程军恩了一声,而后手中的文件检查无误后递过去给周应淮:“他们签署的离婚协议书那边拷贝了一份过来,我们的人看过,没问题。”
周应淮掀开文件,看见拷贝再复印的文件上还是有钢笔似是要划破纸般的痕迹,深吸了一口气合上文件:“那就照办吧。”
自己这位姑父忍得够久了,忍到儿子18岁才提出离婚。
他挥了挥手,让程军回去休息。
许久不回周公馆歇息,他也不想前去休息了,有些不习惯。
修长好看的手指捻起水杯,看了看时间点开与舒岁安的聊天框,深夜0点40分给他发过信息,询问他事情好了吗,不过那时他没有回复。
如今估计她已经进入睡梦许久了,想起她,他扯了扯嘴角。
这几天舒岁安躲着自己,正好给两人时间缓缓。
今夜热闹的不止周家,另一处的冯家也很精彩。
这天深夜,杨倩下楼饮水,不知为何突然踩空跌下楼梯,人从楼梯下滚落,当场裙裾沾了血,吓得值夜的佣人立即拨通的救护车顺道遣了人去冯家前院知会老爷子。
人抢救过了,头部轻轻擦伤有些许轻微的脑震荡,但是肚子的孩子是铁定保不住了。
冯润华与冯婉君最早到医院,而那冯二冯四不知道是从哪个人的榻上滚来医院的,和自己的妻子在不同处前后脚来。
病榻上的杨倩昏迷着,孩子是一个成型的婴孩,只是如今已再无检验的必要了。
冯老爷子拄着拐杖走了,嘴里念叨着不中用了,便一走了之了。
冯二与冯四更是不会管她,毕竟他们不缺这么一个女人,而他们的妻子更是不会留了,谁会喜欢丈夫外面的女人,来只是走走过场。
不知道是不是麻药过了伤口疼痛,还是别的什么缘由,闭着眼的杨倩眼角滑过一滴泪,滴落在枕上。
她抚摸着空空如也的肚子,顾不得手背还插着针管输着液,挣扎的起身:“起然。”
冯润华停下脚步,冯婉君很有眼色的替他们掩上房门在外面等候。
冯润华从口袋中掏出录音笔,放在床头柜上,点了点:“说吧。”
杨倩泪眼婆娑,顾不上身体的疼痛:“从未爱过我吗?”
“从未。”冯润华漠然的开口,而后晃了下录音笔:“开始。”
杨倩认命般的合上眼睛,轻启唇:“孩子我也不知道是谁的,我只知道言家淑慧不简单。”
一句孩子不知道是谁的,让冯润华拧眉看向榻上苍白无半点血色的杨倩。
此刻房间无声,他手指挪去暂停键准备按下时,那人又开口说了句:“我说的是真的。”
冯润华轻声说了句知道了,随即动身把录音笔放进内兜里,并无任何留恋的走了。
门外的冯婉君一直背对着二人,稍稍侧目隔着玻璃看向那个在房内不停落泪的女人,心下有些不好受。
冯润华关门后,对外面值班的护工吩咐,务必照顾好里面的人。
冯婉君瞧着他的脸色,并不似方才那般淡定自若,眸子里有着一些悲伤。
回去的途中,冯婉君在前座熟睡了,他带上蓝牙耳机,点开曾经亲自到场录音的音乐。
明明那时她并不是这般的,为何如今却变成这样
一夜间,淮安城像变了天一样。
热搜词条上挂着易衔辞与周婉凝的离婚声明,文案:各自安好,一别两欢。
舒岁安拨动着屏幕,并没有任何不好的言论,因为评论处已经被关闭了渠道,而关于二人离婚的词条也很快消失不见。
她给自己斟了一杯清水,慢慢的饮着,手侧是她本人的笔记本电脑。
上面的邮件是易衔辞给自己发的邮件,自己名义上还是他的养女,故此他离婚后自己的抚养权也随他。
内容言辞间都是一个长辈的关怀之意,而不是热搜词条公布出来的协议书那样冷冰冰的专业词汇。
比起周婉凝和易洵之,她这个外人得到易衔辞的爱还要更多更多。
舒岁安并没有立刻回复,把电脑合上,看着院子里忙碌的秀华姨朝她轻轻微笑了一下。
想到易洵之,她心里不由紧了紧,毕竟那人是与她共事生活几年的人,做不到无动于衷。
愣神时,后面有踢踏的下楼声,不用回头她也知道是周应淮。
明明昨夜此人并不在小芦筑,不知为何清早又从楼上下来了。
见秀华姨还在外头忙碌,她把早餐放在微波炉里再温了一下,拿到周应淮跟前,是一份蔬果三明治。
周应淮给自己冲了一杯冰美式,舒岁安见他加了好些冰,轻轻开口提醒:“小心胃。”
那人好像听到什么悦耳的声音似的,用镊子把冰块又放回去了,最后只弄了一杯常温的美式,以及给她斟了一杯温牛奶放在她跟前。
舒岁安若无其事的接过,又把电脑掀起来继续完成假期作业。
掀开时,周应淮就在她身旁,眼睛厉害得很,一下子就抓到了重点。
他不着痕迹的开口:“姑父找你?”
舒岁安恩了一声,不过像是暂时不愿提及,只是把网页缩小打开作业的课件忙碌了起来。
周应淮用叉子咬下最后一口,揉了揉她的头:“他暂时很好,别担心。”
舒岁安敲键盘的手停了下来,双手轻轻握拳停在半空,勾起浅笑:“不担心,不是有你吗?”
客厅中,放着轻缓的轻音乐,二人又各自忙碌着自己手头上的事情。
中午,冯家兄妹前来蹭饭。
冯婉君难得看见舒岁安带着近视眼镜,一时好奇的抽出她的眼镜框朝自己眼上一放,看了会有些晕乎乎的取下。
舒岁安憨笑,接过眼镜:“我的好姐姐,没近视的不能带。”
看着她们二人打闹,冯润华从内兜里掏出一支录音笔递过去给周应淮,他调小的声音听了一遍。
听着杨倩寥寥数语,二人都蹙起了眉头。
冯润华自从医院出来后便一支拿着录音笔反反复复听了数次,也听不出什么。
只是杨倩只字片语中所提及到言淑慧,让他很困惑。
周应淮把录音笔放下,而后使了眼色让他随他上楼,他起身勾唇看向舒岁安:“让你婉君姐陪着你。”
舒岁安乖巧的点头,冯婉君白了他一眼撇撇嘴皮子,嘟囔了一句:“神神秘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