肇县四处城门很快就进入戒严状态。
张万鹏酒一醒,听到沈家又死了个少爷,顿时两眼一黑,换了身干净的官服就往府衙赶去。
彼时杨韵正从停尸房出来。
她刚翻了几页仵作的验尸报告,便看到张万鹏出现在院门口,气喘吁吁,满头大汗。
“大人有什么吩咐?”
杨韵问。
“肇县连着死了四个人,只怕州府里要来人。”张万鹏抻着袖子擦了擦额角的汗,“杨老弟啊,不是老哥我不提醒你,州府里可有看不惯咱们肇县的上官。”
说是看不惯肇县,其实是看不惯张万鹏。
张万鹏自己也清楚,所以提点了杨韵几句之后,捂着头直喊疼,接着由头走了。看他意思,这段时间府衙内的大小事务还是杨韵做主,他就继续养病去了。
杨韵道了一句恭送大人,扭头,看到沈栩安勾唇望着自己。
“想看?”杨韵晃了晃手里的报告。
沈栩安摇头,“我说想看,礼成你也未必会给我看吧?那我就不自讨无趣了。”
“知道就好,让你跟着在这儿晃已经是够给你面子了。”杨韵卷好报告,敛眸道:“过几天州府可能会有上官下来督查,你若无事,还是尽早离开吧。”
两人并肩,提步往外走。
至前厅,杨韵点了一队缉捕手,安排了一些事后,才和沈栩安一道离开府衙。
天色已经昏暗,因为全城戒严的缘故,街道上并没有多少人。
他们沉默着一路走到了杨家门口。
“你这是要跟着我回家?”杨韵横眼看着身边这位。
沈栩安轻笑一声,“没见过弟妹,过来打个招呼是礼数。”
“空着手打招呼?”杨韵挑眉。
“哈哈,自然不是空手。”沈栩安自袖中取了一个锦盒出来,尾指一勾,说:“来时就准备了,给弟妹和小侄女的。”
“爹!”
奶声奶气的声音飘来。
杨栗莹穿得像个汤圆儿,粉扑扑的小脸上堆满了笑容,张着手冲杨韵踉跄扑了过来。
后头跟着姚嬷嬷。
被杨韵抱起来后,杨栗莹把脸贴到了杨韵脸颊边。
“爹爹的脸好冷啊!咯咯咯,冷!”说话时,杨栗莹小心翼翼地用余光打量着一旁的沈栩安。
“因为想小栗子了呀。”杨韵蹭了蹭杨栗莹,转眸介绍道:“叫沈叔叔。”
“沈叔叔好!”杨栗莹乖巧地喊。
“真乖,是叫小栗子吗?”沈栩安托着锦盒送到杨栗莹面前,单手打开,“叔叔第一次见小栗子,给小栗子准备了一块玉佩。”
锦盒内是一块子母佩。
看成色,相当贵重。
“让你破费了。”
杨韵抱着杨栗莹进门。
沈栩安跟在后面,重新关上锦盒,笑眯眯道:“小栗子这么可爱,怎么算破费?”
陈芙这会儿从里屋走出来了,手里抱着个小披风。
“芙娘,这位是沈郎君,过来咱们家做客的。”杨韵朝陈芙招手。
“沈郎君好。”陈芙摸了摸杨栗莹的脸,用披风裹住了杨栗莹,“夫君怎么不提前说一声?我好叫姚嬷嬷去多准备些菜。”
拉着杨韵走了几步后,陈芙细声细气地说:“隔壁县有个针灸大夫很厉害,就是有些怪癖,不肯出县治病。娘的腿不是一直喊疼么,我让姚嬷嬷请了她阿姊过来,陪着娘上门去求医了。”
“让你费心了。”杨韵感动不已。
后头的沈栩安礼数周到地抬袖,说:“弟妹准备寻常饭菜就不错,不必额外准备,本也是我临时起意。”
几人往正厅走,等落座,姚嬷嬷便开始备菜。
说是不必额外准备,但陈芙想着礼数,还是偷偷让姚嬷嬷去外面的酒楼里打包了几个菜回来,又打了些酒。
“我要跟爹爹坐一起。”杨栗莹嚷道。
但她人小,连椅子都爬不上。
陈芙哭笑不得地将杨栗莹抱起来,放在膝上,“乖,爹爹得跟朋友闲聊,小栗子不要闹。”
“不要嘛,栗子要次漏。”杨栗莹的手紧紧拽着杨韵的袖摆。她不过一岁多,虽然早慧,能说的话不少,但有些字还是不太会吐词。
杨韵便她抱了过来。
“乖乖坐着。”陈芙食指点在杨栗莹眉心,温柔又不失严厉地说:“若闹,娘就把你抱回来咯。”
“哈哈哈,小栗子自然是乖巧的。”杨韵拍了拍杨栗莹的头,夹了块狮子头在碗里碾碎,一点点喂给她吃,“若想吃什么,直接告诉爹便是。”
怀中的杨栗莹吃得眉开眼笑。
杨韵抽空抬眸,客套地说:“栩安,招待不周。”
沈栩安这是第一次看到杨韵卸下坚硬的外壳,露出温和的神情。他有些意外,又觉得情理之中,含笑夹菜说兄弟相称,不必客气。
月上中天时,酒过三巡。
杨韵陪着喝了几口,但喝得最多的还是沈栩安,只是他好像酒量很不错,两坛子酒空了,也不见醉意,脸色如常。
可惜……
看来是没办法趁着醉酒套话了。
杨韵如此想着,将打瞌睡的杨栗莹递给陈芙,“我送栩安出门,芙娘,你带小栗子回屋去洗漱休息吧。”
沈栩安用帕子擦了擦嘴,跟着起身,“不用送,我……”
哐。
他踉跄了一步,不小心踢翻椅子,跌坐在了地上。
“呀。”陈芙被吓到,停在门口问:“夫君,可要收拾出客房来?”
杨韵如何看不出沈栩安这是故意装醉,当下抄着手俯瞰着他,说:“没事,这儿我来处理。”
听到脚步声渐渐远去,杨韵蹲在了沈栩安面前,继续说道:“想在这儿留宿?恐怕不是担心我被刺杀吧……是觉得那凶手可能找上门?怕我等到凶手,把消息瞒着你?”
地上的沈栩安仰起头,眼尾微吊。
酒意让他眼睛发红,这么一看,颇有些妖冶的味道。
“我是真醉了。”
沈栩安的声音带着几分慵懒。
“那就客房休息。”杨韵面无表情地把人拎了起来。
又沈栩安在,也算是多个保护陈芙母子的手段了。
其实从府衙出来这一路,杨韵想了很多。她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为什么凶手在杀了沈立的情况下,选择留沈云一命?
恐怕……
是想从沈云的嘴里问出与沈立合作之人的名字。
如此一来,在肇县全程戒严的情况下,杨韵的家就成了那个凶手最有可能拜访的地方。杨韵在离开府衙前喊的那一队缉捕手,如今正在杨家附近埋伏,为的就是不出意外地抓住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