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次,最后一次,他做出了许多保证,但是没有一次说到做到。
说完他就觉得这样不够,远远不够,但现在说什么又有什么用?
慕南枝颓然的榻下肩膀。
怎么也想不通陈雨桐是怎么从地下室里逃出来的。
那里一向是慕家关押一些不能见光的罪人的地方,有机关,也有人看守。
陈雨桐就算是有三头六臂,也没那么容易……
正想着,慕枫已经来到他身边,轻叹一声:“我知道你现在很自责,也想好好安慰夏夏,但是木已成舟,你说什么结果都是一样的,不如以后好好待她,用行动来表现你的诚意。就从不打扰她,给她疗伤的空间开始。你觉得呢?”
慕南枝这会儿脑子昏昏沉沉的,他只能点了点头。
抬起头欲言又止:“大哥,有了新消息,一定要通知我。”
他要去打点警局,这一次,绝对不可能姑息陈雨桐。
“放心吧,一切包在我身上,我还等着你们赶紧给我生个侄子侄女呢。”慕枫淡淡的笑着,他永远是令人安心的模样。
看着慕南枝的背影,慕枫脸上的笑容骤然消失。
蠢货。
慕老爷子精明了一生,结果儿子和孙子一个比一个蠢,这就是报应。
他看着手机里慕南枝刚刚发过来的那段视频,点开冷笑着欣赏了一会儿,随即毫不犹豫的删除销毁。
这才转身向着楼下住院处走去。
病房内,苏半夏辗转反侧,昏昏沉沉的似乎睡着了一会儿,又很快惊醒过来。
她做了很多光怪陆离的梦,一时在梦里陈雨桐又出现,她紧张的护住肚子,想跟陈雨桐厮打到底,但到底还是被推倒在地。
一时听到孩子的哭声,她肝肠寸断。
一时又看到慕南枝向着她走过来,周围是一层弥漫天地的大雾。
然而大雾散
去,慕南枝臂弯里挽着的,俨然却是陈雨桐……
她满头大汗的从梦境中惊醒过来。
抬头看着墙上的挂钟,原来已经是第二天的早上了。
苏半夏躺在床上,闷闷的一句话也不想说。
孩子没有了,好像抽走了她一部分的活力,她强迫自己拿起手机,怀着最后一丝隐约的期待,查看这一天一夜的留言。
有安然发过来的,在京城的一些视频,她开怀的笑着,在玩具店驻足,指给她看:“夏夏,你看啊,京城好玩的好逛的地方就是更多,你看见这些漂亮的小玩具了吗?等我发达了,就买一卡车,都送给咱们的小宝宝,让他玩到吐哈哈哈哈。”
苏半夏忍不住露出笑容,笑着笑着,眼底又泛起了酸涩。
她也想给自己的孩子最好最好的东西,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云凌也发来了问候,简简单单的祝福,又发来很多养生的小窍门。
这种东西,不应该是朋友圈里老年人最喜欢的吗?
云凌这个人,就是稳重的太过了,四平八稳,好的过头,所以她一直就对他不来电。
苏半夏蓦然发现,自己是有一点渣男雷达在身上的。
好男人的好她从来看不见。
剩下零零碎碎的,有贺飞扬联系她问她什么时候是预产期,有个广告特别适合她,也有在君广的同事发来的问候,带着一点客气和试探,有慕老爷子调皮的表情包,问她跟慕南枝在国外落脚了吗,现在是不是在一起……
唯独没有慕南枝的只言片语。
“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怀的是别人的孩子呢。”苏半夏自嘲出声,听到病房门被推开,下意识的忙扭过头,才反应过来,自己到底还是心存侥幸,还是希望慕南枝能出现的。
可是,门外站着的不是他。
而是慕枫。
若是说事发突
然,没能及时赶到,这理由虽然蹩脚,但苏半夏相信过无数更荒唐的理由。
为了慕南枝,她的底线一再被突破。
但已经过了那么久,一天一夜,什么处理不完呢?
像是一场大火肆虐着烧光了所有,只留下一点点灰烬,她心死成灰。
云凌早就告诉过她,慕南枝会第二次伤害她。
她偏偏不信邪。
结果怎么样,都是她自找的。
她现在谁也不怪,只怪自己。
“醒的好早啊,舒服一点了没有?”慕枫拎着保温筒过来。
走到病床前,俯身十分自然的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还好,不烫,也没出汗。”
他脸上带着温暖的笑意,坐在她身边,打开保温筒,话罕见的多了起来:“我问了医生,说是你现在最好不要吃太刺激的食物,喝汤是最补的,就让阿姨熬了点人参鸡汤,又怕你会腻,还有燕窝桂圆红糖的,补血。一笼蟹粉小笼包,你放心,不是真的螃蟹,是用豆腐和鸡蛋黄模仿了味道,你尝尝。”
他把东西一样样的摆在苏半夏面前,贴心的让苏半夏没法子拒绝:“麻烦大哥了。”
“怎么是麻烦呢,又不是我亲自做的,我厨艺不行。”慕枫微微蹙着眉,搓了搓手:“人嘛,不能把自己逼的太紧,我允许自己有不会的事情,你也是一样,得允许自己不能预知一切。”
苏半夏知道他在劝她,扯了扯嘴角,算是笑了:“大哥,谢谢你。”
“我们是一家人啊,怎么说那么见外的话。”慕枫深邃的瞳仁凝望着她,带着一点被温和包裹的严丝合缝的攻击性,他露出一个微笑来:“你现在的心情,没有人比我更懂,那种懊悔,那种无能为力,我都体会过,我们同病相怜。”
他的尾音是上扬的,声音也很好听。
苏半夏怔了
一下,倒是被他的眼睛吸引住了。
可能是眼窝深邃的人,就格外有一种吸引力,神秘的,充满了未知,像是潘多拉的魔盒。
他身材高大,但坐在床边俯下身,却有一种仰视她的感觉。
好像这会儿她是他最重要的事业。
苏半夏只是一愣,没多想,现在她没有心情,而慕枫一贯是这么与人为善的。
这大概是一种特殊的人格魅力吧。
她心不在焉的搅动了一下手里瓷白的小碗,有汤汁溅到了手上,慕枫忙拿出纸巾,攥着她的手给她擦干净。
还是非常自然。
像是本该如此。
苏半夏下意识的想收回手,但慕枫却像是早就料到了一样,把她的手短暂的包在自己的手里一瞬间,随即又夺过了她手里的瓷碗:“我来喂你吧,以前南枝小时候,生病了都是我来喂的。”
他这么一说,就像是哥哥在照顾妹妹,让她不能去多想。
苏半夏也就不好太抗拒,只能低头让喂自己,总觉得有点说不出的奇怪。
慕枫倒是真的驾轻就熟,一边喂一边还拿出帕子,替她把嘴角擦了擦,有些迟疑的开口:“南枝,确实是有点忙……”
“不提他了好不好?”苏半夏淡淡的一笑,面上看不出什么神色。
心里却已经千疮百孔。
她不想慕枫费尽心思的来安慰自己,为慕南枝寻找借口和理由。
他们明明都心知肚明是怎么一回事。
何必让慕枫带着对自己的同情和怜悯,来编造谎言呢。
她仰起头,眸色淡淡,刚刚经历了一场不亚于生产的引产,她十分虚弱,但也因此显得脸色更白了,整个人玲珑剔透。
“我会坚强的,好好活下去,连带着孩子的份儿,一起活下去。”
慕枫看着她优美的侧影,眼底闪烁出一丝激动的亮光。
此刻的苏半夏
跟多年前那个笑吟吟的喂着流浪猫的小女孩,微妙的重合了。
她还是当年的她。
坚强,善良,勇敢又纯真。
是慕枫心头的朱砂痣。
过了许多许多年,没有褪色,如今鲜亮如初。
他展开笑容:“你能这么想也好,不过作为南枝的哥哥,我还是要说,南枝也有很多不容易,夫妻之间就是要相互体谅的,整个慕家都压在他肩头上,他真的很难,像我回来之后,才发现千头万绪的,也实在是……”
苏半夏打断他:“大哥你也在工作啊,你也忙啊,你都能来这里亲自照顾我,他有什么理由呢?你不要替他遮掩了,我跟慕南枝之间的事情,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他们之间发生了太多的事情,本以为可以抛在脑后,向前看。
却发现站在原地根本动弹不得。
有的隔阂,一旦产生了,不是说闭上眼睛就可以装作什么都没有。
不合适就是不合适,给了一千次一万次的机会,也还是不合适。
只是她死活不肯放手,只是她把年少心动误当成了一生的羁绊。
她愿赌服输就是了。
见她态度这么执着,慕枫好像很无奈似的:“好好好,我不说,我看你精神也好了一些,这边病房靠着街边,晚上不够安静,设施也不够齐全,咱们换一间病房吧?”
他不想让慕南枝跟苏半夏见面,即便知道终究是没法祖蓝的,但能够拖的一时是一时。
而且让慕南枝像是无头苍蝇一样,被自己耍的团团转,也非常有趣。
苏半夏没多想:“这里条件挺好的,要换吗?”
这里是病房,不仅面积大,而且窗外风景秀丽,各种设施也是一应俱全,打扫的也特别干净,甚至还有专门的衣帽间。
“都交给我吧。”慕枫笑着又喂了苏半夏一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