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吉时就要到了。”万冬看了看时辰,提醒燕龙宇说。
大殿里的气氛有些沉闷,龙涎香的香炉升起来的香气反而让人觉得分外压抑,阳光破窗而入,却被那紫烟缠绕,难以突破,随而越积越多,成了浅紫色的烟球,一碰,就会爆炸。
燕龙宇一身崭新的华贵龙袍背对万冬站着,静静地望着衣架上撑起来的凤袍,凤袍上的缂丝金凤如真的一般伏在大红色的华袍上,这是他为苏小梧准备的,可那个人此时却挽着别的男人的手出席他的登基大典。
“唐高呢?”燕龙宇淡淡道。
“唐将军此时正侯在殿外。”万冬轻声回禀,皇上的声音很轻,没事一样,但他服侍燕家的上位者太久,早已明白这是努力压抑的变形情绪。
“传他进来。”
“卑职参见陛下。”唐高双膝一曲,跪在燕龙宇身后,低垂着头,心中懊恼。他几次三番没能完成皇上交代的任务,实在是无颜面见君王。
“大典上鱼龙混杂,不乏别有用心之人,朕的安危就交给你了。”燕龙宇转身,低头看着他,沉声道。
“卑职领旨。”唐高身体一震,他以为皇上会大发雷霆,将怨气全部出在他身上,他抿了抿嘴唇抱拳恭谨道。
燕龙宇清楚,唐高跟了他这么多年,不只是君臣,更是出生入死的兄弟。他办事牢靠,而苏小梧这件事让他栽了一个跟头,他心中必然很是苛责自己的无能与失职。
礼炮鸣响,燕龙宇一人走上汉白玉的石阶,居高临下,气势恢宏。
苏小梧站在角落里静静地看着他,唇角勾起一抹浅笑,这个人终于如愿以偿了,季剪秋对他又爱又恨的纠结感情终于在这一刻终结。一直以来面对燕龙宇时的不安和情绪躁动都慢慢沉淀下来,好像从未发生过,从今往后,她就只是苏小梧,季
剪秋已然只是一个红颜薄命的美人。
燕龙宇的目光落在苏小梧身上,与她目光相接,慕容辛白状似无意地笑着接过苏小梧怀里的苏离,跟苏小梧说了句什么,苏小梧偏头瞪了慕容辛白一眼,无奈地笑了笑,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昀夕公子奉皇命代表晋国前来祝贺燕龙宇登基,虽然晋国刚在无终国的战役中让人当枪使,吃了亏,但没有人会想要跟一个强大起来的国家为敌,所谓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
“慕容少主,别来无恙。”登基大典结束后,昀夕走上前跟慕容辛白打招呼。
“昀夕?这次又是你跑腿啊!”慕容辛白打量着留着胡子,一身织锦华袍的昀夕公子,挑眉笑道,拍了拍昀夕的胳膊。
“没办法,在其位谋其政,皇命不可违啊。”昀夕轻叹了一口气。
“这些年你假借为云曦妹妹治病的名义逃了多少责任,现在——该!”慕容辛白揶揄道,“你这次送什么给燕龙宇?”
“你们落霞城财大气粗,中立处世,不肯随波逐流。我晋国就不同了,如今无终被灭,燕国又强于晋国,父皇担心,燕龙宇会把矛头指向晋国。所以这新皇登基,送两个美人过来,再平常不过。”
“这次不会又是男风吧。”慕容辛白看着他眯了眯眼睛,压低声笑问。
“就是送礼也要讲究投其所好。”昀夕轻咳了一声,看到慕容辛白怀里的孩子,和站在慕容辛白身边的苏小梧,笑道,“慕容少主真是好福气。”
“昀夕公子,慕容少主,宴会已经准备好了。”一个小太监迎面而来,弓着身提醒正在说话的两个人。
“皇上驾到。”慕容辛白和苏小梧刚落座,外面就传来太监尖锐的声音。韩子翎听到声音,看戏似地瞥了苏小梧一眼,微微一笑,随大家站了起来。
燕龙宇换了一身黑色绣金龙的便服,他单手背在身后,右手摩挲着腰间的玉佩,目光清冷地走到主位上。
“诸位请坐。”燕龙宇扫了一圈在场的人,在主位上坐下。
乐声起,舞者从后台依次进入,长袖翻飞,舞步翩翩。
“少夫人可觉得熟悉?”韩子翎歪着身子往苏小梧身边凑了凑,笑道,“这些姑娘可是偷香雅阁舞跳得最好的姑娘,尤其是中间那位蒙着面纱的,舞步身法与少夫人神似。”
“听杨陵说,偷香雅阁现在是绯樱和云端在经营?”苏小梧看着那个扭动腰肢的女孩子轻轻点了点头,年轻貌美,跳得也确实不错,但眉目之间却多了一些目的鲜明的魅惑。
“这些姑娘就是我从绯樱姑娘那儿借来的。”韩子翎笑着对苏小梧说,接着顿了一下,笑看着苏小梧,“从方才开始,皇上就一直往少夫人这边瞧,看来是对少夫人旧情难忘。”
苏小梧抬眸看了燕龙宇一眼,轻轻一笑。
“你还是照顾好韩小姐吧,”慕容辛白给苏小梧夹了一块点心,错过苏小梧的身子,看着韩子翎,扫了一眼周围前来观礼的世家贵族子弟,眯眼笑道,“小心自己宝贝的东西被别人盗走,到时候你哭都来不及!”
韩子翎这才注意到那些叫不出名姓的男人都将目光落在他身边自斟自饮的韩子婷身上。
“姐姐!”韩子翎给韩子婷倒了杯茶,换了她手里的杯子,“今日喝得够了。”
自从明哀帝君天临驾崩,他去哪里都带着韩子婷,她是他唯一的亲人,他绝对不会允许任何人再伤害她。
韩子婷擎着酒杯面无表情地偏头看了他一眼,启唇抿了一口。
“亲亲。”苏离窝在苏小梧怀里,瞪着滴溜溜的眼睛歪头看着一直往这边看的燕龙宇,眉头微皱,转身拽着苏小梧的袖子揉了揉
眼睛。
“困了?”苏小梧揽着他,看着皱着小脸儿,很是不舒服的别扭模样,笑道。
“也难怪他困了。”慕容辛白伸手点了点苏离的鼻子,笑道,“让你不好好睡觉。”
“少夫人,奴婢带您去偏殿歇息片刻吧。”一个小宫女从燕龙宇那边走过来,站在苏小梧身边,轻声道。
话音刚落,紧促的鼓点儿敲起来,埙声奏起古老悠远的调子,一波白色点绛唇面具的白衣男子慢慢步入中间的舞台,苏离猛地从苏小梧怀里转过身,看着那些人眨了眨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看。
苏小梧看他来了精神,朝后面的宫女摆了摆手。
苏离紧紧盯着站在最前面的那个戴面具的男子,他身形高挑,十指纤长,面具后面是一双细长的眼睛微微上翘,唇角挂着一抹冷笑。
他们演的是一出戏,将军征战沙场,所向披靡,却被权力蒙蔽了双眼,宠信小人奸佞,最后孤独终老,陪在他身边的只剩下一匹年迈的战马。
“怎么会演这样的戏?”慕容辛白笑道,这样的场合演这样的曲目可是大忌。
“这样的戏才精彩。”昀夕朝慕容辛白举了举酒杯。
苏小梧紧抿着嘴唇看着那出戏散场,抱着苏离的手不禁紧了紧,这戏讲的是燕龙宇,其中插入的关于那名女子的假死,戏中说,那是一场有预谋的谋杀。
“脱去你们脸上的面具。”燕龙宇突然说,眼神冰冷。鼓点儿,埙声,丝竹都随着他的话音落地停了下来。他要知道戏中所言是真是假,当日的假死,是否另有隐情。
“陛下,戏中言,切莫当真。”昀夕举着酒杯站起来,朝燕龙宇拱手道,“不过是为了烘托氛围杜撰的场景罢了。”
“昀夕公子莫要惊惶,朕只是好奇这面具下是什么样的人,演得这般出神入化。”燕龙宇看了他一眼
,又望向那些舞者,“脱下面具。”
苏离从苏小梧怀里踉跄着站起来,拿起一块点心,绕过苏小梧,往舞台上走。
“离儿!”苏小梧一惊,伸手抓住他的胳膊,被慕容辛白挡了一下,他看着苏小梧的眼睛,朝她微微点了点头,示意她安心。
苏离踉跄着走上舞台,走到第一个舞者身边,仰着头拽了拽他的衣裳。
雾绕低头,透过面具上的眼睛看着他,慢慢蹲下身。
“换。”苏离将点心递给雾绕,伸手揭下他脸上的面具抱在怀里,转身迈着小短腿儿往回走。
雾绕看了看手里的点心,抿了抿嘴唇慢慢站起来,垂首站着。
“稚子无知,皇上请见谅。”慕容辛白起身将他抱起来走回到座位上,递给苏小梧,转而笑着跟燕龙宇告罪。
“退下吧。”燕龙宇拧着眉瞪着慕容辛白,拳头紧握,他深吸了一口气,看着被摘下面具的雾绕,挥手让他们退下。素闻晋国男子俊逸,唇红齿白,仿若女子,果然所言非虚。
丝竹声渐起,席间再次热闹起来。
“慕容少主好手段!”昀夕看着慕容辛白眯了眯眼睛,笑道。
燕龙宇的拳头握地嘎吱嘎吱响,那明明是他的孩子。
苏离仰着头看着苏小梧,扬了扬手里的面具。苏小梧微微蹙眉,跟慕容辛白打了个招呼,就抱着苏离离席出去了。她真怕苏离再做出什么来。
“离儿,不许再闹了啊!”苏小梧坐在廊下,扭头看着走过来的月泠,微微笑了笑,看他身边不见小狐狸,微微蹙眉问,“小狐狸呢?”
这时,不远处的草丛发出沙沙的响声,小狐狸突然钻出来跳到苏小梧肩膀上,吱吱地叫着,噌地一下跳下去,撒爪就跑。
苏离抓着面具指着小狐狸的方向,挣着要苏小梧去。
“它好像要带你去什么地方。”
月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