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圭骑在毛驴上,李春容推着小推车,车上摆满了白面、糯米、红糖、咸菜等,都是做糯米包油条要用的材料。
夕阳西下,橘黄的日落在天街尽头,将视线内的枯枝都染上暖光。
“这回多亏你亲娘了,她为人厚道,咱好好干,等到时候赚钱了,给她买个银手镯,也叫她高兴高兴。”
李春容推车推的满头大汗也不撒手。
两人回去后,赵云惜累了一日,收拾收拾就睡了,三更起来准备,实在是又困又累,但她爹娘起的更早,天一亮就有人来买肉,这都是夜里现杀的,凌晨就得起来干活。
李春容有些睡不着,她年纪大就觉浅,醒了就摸索着起来淘米,揉面,都收拾好了,又把荷叶给清理了一遍,再把小推车擦了,都收拾好,又去洗衣服。
等赵云惜窸窸窣窣地起身,就着明亮的月辉,就瞧见李春容忙活的身影,她连忙低声道:“怎么不多睡会儿?”
李春容摇头:“睡醒了就起来了。”
两人把东西都给准备好,油条先炸一遍,生一些,等到地方要用了再过遍油。
都拾掇好了,就用小被子把小白圭给包着,带上一起出摊。
刚走出路口,就听见前面有说话的声音,赵云惜戒备地握紧镰刀,就听见熟悉的声音。
“小云?”
“二哥?”
原来是刘氏不放心,让赵云升和他大儿子过来帮忙。
“娘说你素来娇气,哪里能吃这个苦,先叫我们帮衬着,家里的事儿你不用急,近来招了几个同宗的学徒,帮着干活,还忙得过来。”
赵云升口齿伶俐,很快就解释清楚了。
反倒是李春容有些不好意思,搓着手,半天说不出话。
赵云惜一听,连忙道:“谢谢二哥、小树。有你们在我就放心了,还说没啥经验害怕呢。”
她当然不怕,就是用来哄她哥。
小白圭在推车上睡得很是香甜,些许颠簸对他来说跟摇摇车一样舒适。
紧赶慢赶,在天亮时进城、占位置,就叫小树去县学,跟张文明说一声,他们在此处摆摊。刚把摊子支起来,就有人来问,是不是卖糯米包油条的。
“是我们,三文钱一份。”
“要三份。”
街上卖糯米包油条的人不少,还有卖粥、包子、锅盔、馄饨等,这会儿已经聚齐吆喝起来,听起来热热闹闹的。
她家本来不出挑,但她小作坊,用料足,那油锅架起来真是香死了。别人都是把油条和糯米都做好了,不带油锅来,自然少了香味刺激。
再加上她还会起名,还帮着写下来,要是找人写,不提点礼物就得给点钱,这可不用。
“能帮忙起个名吗?”她早早的守着,就是图这个。
赵云惜点头,她准备的很齐全,笑着道:“昨天事出匆忙我没带纸笔,今天还带了,等会儿写给你看。”
粗糙的宣纸,上面还有被水泅过的痕迹。
但赵云惜还是很宝贵,现在的纸比米面都贵,这算是搭头,她还怪心疼的。
问清楚性别后,她就一笔一划地写下,这才递给妇人。
“给,你家孩子的名字。”
写好后,她又赶紧包油条,这边动静一起来,听见说给起名,顿时围了一群人。
于是——
几人忙成小陀螺,最后糯米卖干净了,油条卖干净了,就连小料都被人买去了。
就连小白圭也帮着收钱,他学得特别快,赵云惜临时教他一遍九九乘法表,他就会了,别人要俩他知道是六文钱,别人要五个知道是十五文钱,一点错漏都没有,帮了好大的忙。
只剩下多备的荷叶,和锃光瓦亮的木桶。
“荷叶卖吗?我出二文。”一个妇人排半天队,终于排到她,结果人要收摊走了。
人群都散了,她也不肯走,黝黑的脸上满是焦急,眉头皱到一起,看着有些凶巴巴的。
张白圭把赵云惜往身后一护,挺着干瘦的胸膛凑过来,小小的人儿站出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奶凶地皱着眉头:“干啥干啥?”
那妇人吓了一跳。
“想起名?男孩女孩?”
“女孩。”
“那行,一文钱。”
在古代,能有个爱女儿的不容易,她无意为难她,帮着她起了名。
刚写完,把纸条递给那妇人,就瞧见不远处立着一个长身玉立的男人。
穿着藏青色的棉质书生长袍,正眸光沉沉地望过来。
他符合她脑海中一切关于书生的刻板印象,青袍玉带,雅致风流,面上带着矜持斯文,还有点目空一切的书生意气。
她迟疑着要不要打招呼。
小商女和小秀才,显然不是一个阶层。
“爹!”
小白圭瞧见亲爹,顿时忘了装凶,颠颠地跑过去。
“爹!”他甜滋滋地唤,还鼓着粉嘟嘟的嘴巴去亲他。
张文明抱着他上前,跟几人打招呼:“娘、娘子、二哥。”
“妹夫。”赵云升搓了搓手。
张文明看着光洁如新的小推车,显然是里面的东西都卖完了。
“你咋来了,今天没课吗?”李春容连声道。
“我来看看娘,城里不太平,地痞流氓比较多。”
张文明说话不疾不徐。
赵云惜把东西都收拾干净,瞧着手里的铜钱,想了又想,还是有些舍不得把自己辛苦赚的钱给男人花。
她决定不吭声,当没这回事。
张文明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札,递给她:“这是重新给你写的帖子,更适合新人,连笔画也重新写了,你照着字帖练字。”
赵云惜在几人揶揄的目光中,拿起帖子,看了看,发现他短短两天,做这么详细,定然是有空闲就在做,并不是敷衍,心里顿时舒服很多,说话也温柔起来。
“我和娘努力赚钱,你好好读书,不用担心我们。”
小白圭胳膊圈着他爹的脖颈,奶里奶气地补充:“我和娘都很想你,娘还想你想得偷偷掉眼泪呢,爹,你也要想娘。”
赵云惜仔细回想自己啥时候哭了,没想起来只能作罢。
但她不会揭穿他的一点小谎言。
张文明目光灼灼地望过来,她连忙垂眸,生怕笑出声了,坏了此时的气氛。
几人都以为她是害羞了,因着在外面,倒也没有多打趣。
张文明把小白圭放在推车上,摆摆手,跟几人告别。
怀里揣着新鲜出炉的小札,回去后就先算收益。
“今天做了两桶糯米,配着足量的油条,是昨日翻倍,单卖糯米饭十碗,油条二十根,再有最后的一个铜板,今天应该赚了一百七十三文,娘,你数数对不对得上。”张白圭仔细回想过,没有纰漏。
赵云惜:?
“你咋都记得。”
她自然也记得,确实和小白圭说得丝毫不差。
“你都记下了?”她惊讶地问。
看来小白圭这好记性随了娘?
“过一遍就记住了。”小白圭骄傲地抬起胸膛,奶唧唧回:“我盯着呢。”
赵云惜冲他竖起大拇指。
她家小白圭实在太棒了。
她去书房练字,赚钱固然重要,但读书也要提上日程,前世的那些知识,这辈子能用上的不多,还是四书五经更符合时下的文化环境,她不想落后太多。
李春容在外面数钱,数一遍笑一遍,笑一遍再数一遍,越想越高兴。
她这儿媳妇太能干了。
老太太高高兴兴地把家里都给打扫一遍,还把房梁上的腊肉切了一块,晚上炒菜的时候,加进去。
天刚擦黑,一家子就洗洗睡了。毕竟三更就要起床,不早点睡根本扛不住。
隔日,李春容又是老早起来准备,她闲不住,也心疼儿媳一个娇娇女,她愿意多干点。
糯米蒸上,面和上发酵。
不等收拾完,就见赵云惜打着哈欠出来了。
“小云,你咋不多睡一会儿,又起来了。”她压低声音问。
赵云惜搓搓脸,凌晨还很冷,出了被窝就冻得脸通红,见识到小冰河时期的威力,让人实在扛不住。
鼻尖红彤彤,鼻腔都发疼。
“吹两天,小白圭的脸都有些想皴了,给他围个围巾。”
赵云惜有点心疼,白白嫩嫩的小娃子,经不起风吹。
“寻常的面脂要二十文一小罐,平日里舍不得买,这做生意了,就买点,你也抹上,别把脸冻坏了。”
李春容看看儿媳妇那白生生的小脸,连忙道。
她一说,赵云惜反而上心了,她还挺爱美的,漂亮白皙的脸蛋,看着就令她高兴。
等今日卖完糯米包油条后,她摸着一兜大钱,就往药店去。
“细辛、萎蕤、黄芪、白附子、薯蓣、辛夷、川芎、白芷各3钱,瓜蒌、木兰皮各6钱,帮忙碾成粉。”她以前看过这个面脂的方子,当时记忆很模糊,但觉醒穿越记忆后,原先浏览过的视频、帖子,都变得格外清晰,她一想着要做面脂,就记起这道方子。
传说是御医给武则天开的方。
她回想时,觉得没有贵重药品,还算用得起。
药店的伙计一听她条理清晰,描述精准,意外地看了她一眼,好奇问:“您是……家里学医的?”
赵云惜摇头。
伙计见她没多说,就去抓药了。
她就立在柜台前,闻着中药的香味,看着那药柜上密密麻麻的药名。
小童念念叨叨地开始抓药,一旁的白头发大夫听了一耳朵,侧身望过来,审视片刻,这才道:“补气、补阴、祛风、润肌活血,相配相生,养颜好方子啊,怪不得小娘子肤若凝脂,白里透红。”
赵云惜拿不准这大夫的路数,就学着张文明的神态,客气又疏离地作揖。
大夫见她行礼的姿态不似普通村妇,虽然穿着简朴,但眉眼间灵光湛湛,必然不一般。
老大夫多看了一眼,就被人叫走了。
赵云惜拿着碾好的药,去酒坊买了一坛清酒,又买了点心糖角,这才提着说要回家。
“你这是什么?”赵云升好奇问。
她给小树和小白圭各抓了一把糖角吃,这才笑眯眯道:“我打算做点美白的面脂,到时候给娘、嫂子们分一罐。”
赵云升冲她竖起大拇指,满眼都是崇拜:“妹,你懂得真多。”
他那眼神,跟看全村唯一的大学生一样。
“嘿嘿。”她笑了笑:“哥,你明天带半斤上好的猪油,要最好的哦。”
赵云升憨厚一笑,蒲扇般的大掌摸了摸后脑勺:“好好好,给小云最好的。”
等回家后,她先去厨房扒拉出陶罐洗干净,又擦干净,这才倒入清酒,放在锅上温酒,感觉快烫手了,就把陶罐拿过来,倒入中药粉末。
温补的中药并不酸苦,甚至还有药香味。浸润在清酒里,也是让香味和药性更好的挥发。
夏一冬二。
现在虽然是初春,但依旧很冷,她就按着浸两日算。
才做了两日活儿,她的手被寒风吹得已经发红了。瞧着没有春日时精致。
小白圭是孩子,皮肤更嫩,瞧着更明显。
看来做面脂还挺必要。
她盖上陶罐,就回书房练字,一笔一划,分外认真。
前世被打才会认真读书,这辈子没人会为她不爱读书而揍她。
她失去了读书的权利。
自己便要格外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