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末,秦禅月正从副将的口中得知养兄受伤的来龙去脉。
她那一封信到了之后,养兄就开始排查军中的奸细,那奸细看自己暴露,干脆一刀捅了大兄,大兄昏迷不醒,亦不知道这军中还有多少奸细,所以才会连夜回长安养伤。
一旁的副将还安抚秦禅月:“王爷征战多年,肯定不会倒在这里,大姑娘莫要担忧,说不准过些时日,王爷就醒来了。”
秦禅月这样一听来,又觉得胸口间堆积的难过散了一些。
她想,最起码大兄还完整回来了,总好过上辈子。
至于昏迷不醒——这四个字秦禅月听见了就总觉得有人在给她养兄下药,毕竟她现在也这么给她夫君下药,推己及人,大兄身边的每一个心腹突然间都变得不大可信了。
秦禅月定了定神,问:“现下大兄还能喝药吗?昏迷时候用些什么?”
“不喝药了。”副将道:“早些年还喝,但完全没用,现在也不用药了,只以漏勺送一些汤食进去。”
他们秦家军的身子,与寻常人是不一样的。
秦禅月点了点头,道:“好,去从外面提些水来,热的。”
副将疑问:“大姑娘要做什么?”
“给大兄擦身子。”秦禅月回的掷地有声:“以后他的擦洗喂食都让我亲自来,旁人我不放心!”
谁知道他们下不下药啊!她个枕边人都下呢,旁的人她信不过。
上辈子大兄死在她看不见的地方,这辈子,她一定要让大兄好好活着。
副将浑身一震。
大姑娘敢洗,他们王爷都不敢受啊!真要让大姑娘给王爷洗了,等大姑娘走了,王爷第一个把他给砍了!
副将只能软下语调,劝了又劝,最终打消了秦禅月这个荒唐的念头,只保证以后食水都由秦禅月过手,秦禅月才算满意,但副将瞧着她,总觉得没那么简单。
果然,她当日下午就没打算走。
她先给昏迷中的楚珩灌了食水,后又围着这个人看伤摸伤,看了一会儿还抹掉了一会儿眼泪。
当夜,她本来都打算干脆息在镇南王府了,她实在是不想离开养兄的榻前,养兄一刻离开了她的眼,她就觉得有人要害养兄,但是就在她开口之前,忠义侯府的管家嬷嬷一路小跑来了,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
秦禅月的眉头微微拧起来。
她只记着养兄了,都忘了忠义侯府那边的事儿了,方青青的儿子残了,她如何能罢休呢?
但她也不情愿就这么离开,思索片刻后,秦禅月叫人去将柳烟黛叫回来。
旁人信不过,柳烟黛她是信得过的。
柳烟黛来了王府之后,被秦禅月安置在楚珩厢房的旁边,秦禅月叮嘱她看准了,不准让任何人碰触到镇南王。
柳烟黛双手握拳,掷地有声的应着:“婆母放心,我就在门口守着。”
秦禅月这才放下心来,提着裙摆,浩浩荡荡的回了忠义侯府。
柳烟黛便接替了秦禅月,继续在厢房门口守着。
秦禅月走了之后,太子才肯冒出来半个身影,只是眼瞧着门口又守上了一个,他今日怕是没办法与镇南王详谈了,只能作罢,并与副将告退。
副将亲自送他。
太子临走的时候,恰好从厢房旁边的窗户处经过柳烟黛,当时,柳烟黛正守着门,与一旁的一位老嬷嬷聊天,似是两人极为熟悉。
那位老嬷嬷在问柳烟黛:“姑娘嫁到了忠义侯府,过得如何?秦大姑娘向来不是个好相与的脾气,老奴听闻世子爷不喜欢您,您现在日子可难做?”
太子并非有意偷听他们说话,只是他习武之人,耳聪目明,难免听到了些,闻言下意识瞥了一眼。
那位名唤柳烟黛的世子妃规规矩矩的站在门口,秦夫人说让她守门,她就真固执的守着门,一步都不踏出去,好似“军规如山”似得,一张圆滚滚的脸蛋很像是以前吃过的兔子糕,白白软软,还透着几丝酡红。
“婆母对我很好,我日子不难过。”柳烟黛声线轻柔地回。
太子听见了个音调,心想,声量也像是兔子,看样子是个性子温吞和善的本分人。
那嬷嬷似是不大信,又追着问了几句,言语间对秦禅月多为怀疑,秦禅月那样的脾气,真的能喜欢柳烟黛吗?
柳烟黛一时情急,为秦禅月辩驳道:“真的!婆母对我很好的,世子虽不喜欢我,但婆母为了让我开心,给我送了八个男人呢!”
行走在前面的太子惊的微微挑眉。
八——八,嗯,秦府家风...世子妃...嗯...
不甚端庄。
——
而此时,秦禅月已经从青天坊回了长平坊。
长平坊比青天坊距离皇城远些,住的大概都是一品到三品的官员,坊间处处都是高门大户,一家有什么动静,隔壁院子总能听见些。
秦禅月回长平坊忠义侯府之前,忠义侯府可生了不少大事。
方青青的儿子周问山残废了的消息传遍了整个侯府后,周渊渟兴奋极了。
父亲偏宠外室子,母亲被父亲忽悠着放弃了爵位,心上人和他弟弟苟且在了一起,所有人都抛弃他,但他偏偏最争气。
外室子想与他来抢,他便自己想法子守住自己的东西,现在外室子残了,大陈从不给废人发爵,到头来,爵位还是他的。
这让他有一种重新掌控一切的感觉。
今日,他能从外室子手里夺回来爵位,明日,他就能从弟弟手里夺回来白玉凝!这些本就属于他的东西,他都可以一样一样的夺回来!
意气风发的公子哥儿将自己拾掇齐整了,一路从自己的厢房而出,过了一道宝瓶门,经了假山游廊,亲自去瞧他的那位弟弟去了。
他到的时候,周问山还昏迷着呢,他躺在榻上,脸色惨白。
方姨娘守在床榻边上,哭的惊天动地:“问山啊——”
他们娘俩刚要过好日子,怎么周问山就惊马而摔了呢?
周渊渟在一旁看着,谦谦君子的面上浮现出了几分不忍卒听的模样来,随后在一旁安抚了几句方姨娘。
“三弟一定会好的。”他这般说。
方姨娘只顾着哭,也没听进去,周渊渟则自己离开,转而问了父亲在何处。
一旁的小厮小心地指了指堂中庭院内的凉亭。
周渊渟一路走过去,便瞧见凉亭内的父亲。
忠义侯这段时间沧桑虚弱了不少,原本一头乌黑的发鬓此刻也已经白了一半,他坐在亭中,瞧着都不像是原先的模样了。
但周渊渟瞧见了他,并没有半分心疼,反而觉得得意。
父亲老了,这个府门,该由他来当了。
他神情自若的迈着四方步走过去,临到了亭前,才换上了一副悲怆模样,好似真的在为那位三弟伤心一般,进去给父亲行礼,随后安慰道:“三弟定会无恙的,虽我与三弟相识时间太短,但我亦是将他当亲弟弟看待,儿子会为三弟祈福。”
周子恒瞧见了他的大儿子来了,见他大儿子这般伤心,不由得宽慰了不少。
他的大儿子还没那么混账。
父子俩又叙了会儿话后,周子恒已提不起来一点精神了,他想回去看一看方姨娘,又实在脱力,只能叮嘱周渊渟:“去瞧瞧你方姨娘。”
周渊渟应下后,亲自扶父亲回秋风堂的厢房中休息,伺候父亲入睡之后,他才转而折返回自己的厢房,至于什么方姨娘,他根本没管。
但是他现在突然不想回秋风堂的厢房自己一个人躺着了。
他想在这府里走一走,让所有人瞧见他,让所有人都知道背叛他的代价。
他的步伐一步一步往白玉凝的方向走去。
他去了一趟客厢房的方位,正巧,他到客厢房的时候,正瞧见白玉凝在客厢房中的小厨房中做糕点。
出尘纤细的姑娘抬起素手,将草席编制而成的锅盖缓缓拿起来,水雾氤氲间,午后的阳光落到她的发丝上,似是为她镀了一层美妙的光芒。
那姑娘并不知道周渊渟的到来,而是专心的瞧着刚出笼的糕点——这是她给周驰野做的。
侯府的纷纷扰扰都和他们俩没关系,他们俩每日静悄悄的黏在一起,彼此都觉得自己是对方的唯一,那幽冷的祠堂中被他们添了一抹暖意,谁都离不开对方,正是浓情蜜意时。
周渊渟则站在小厨房门口,面带讥诮的静静地看着她,等着她发现他。
白玉凝将那些糕点一一放进了食盒里,想到一会儿要见到周驰野,她面上便多了几分欢喜,正含着笑一转身呢,却不料,正与门口的周渊渟对上视线。
那清俊高挑的贵公子含着笑站在门口,目光咄咄的落到她身上,像是要将她身上烫出一个洞来!
白玉凝惊得心头肉跳,猛地退后了一步,高声喊道:“你,你做什么?”
“白姑娘又在做什么?”周渊渟讥诮着向前一步走,嗅了嗅厨房中剩余的甜香,道:“原是桂花糕啊,给我弟弟吃的吗——你便是用这种手段来勾引我弟弟的吗?白、玉!凝!”
他的声线逐渐狰狞,带起了几分恨意,他大步上前来,狠狠地抓住了白玉凝的手臂道:“你背叛我时,有想过自己的后果吗?”
说话间,他用力去撕扯白玉凝的衣裳。
背叛了他的女人没有好下场,他今日就在这里要了她,日后他当了侯爷,就将她锁在院中当个烧火丫鬟,随意凌辱以泄他的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