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应当已经九月中旬,海岛上的气候渐渐转凉,雨季来临,空气黏湿。
方旬像往常一样靠在洞窟里侧,不同于前几天霜打茄子般的蔫味儿,他今天格外松快,眼角眉梢都飘着饱食一餐般的餍足感。
松快的同时又承受着非同一般的良心谴责,脑海中有两道声音在互相指责。
一个说:“他睡着了什么都不知道,你偷偷摸摸好像一个变态!”
另一个说:“比起他真正对你想做的事,你做的这些根本就不算什么。”
两道念头天人交战,分不出胜负。
林光逐睡醒穿上冲锋衣,洗漱后走出洞窟,还没一分钟就又回来了。
“外面在下雨。”
平时方旬这个时候总要变着法儿的怼上几句,可这次他异常的安静。
耳根泛红悄悄观察林光逐的反应。
林光逐正坐在洞窟边,视线往外,似乎是在看雨,偶尔来一句,“怎么还不停。”
方旬忍不住,干咳一声试探道:“你昨晚睡得好不好?”
林光逐转眸,眼底带笑:“还行,你呢?”
看来昨晚人类真的是睡死了。
什么也不知道。
方旬暗暗松了一口气。
说实在的其实他昨晚也没做什么越界举措,他只是靠近闻了闻,又拿鼻尖蹭了蹭林光逐的下唇,到现在他还能记起昨晚鼻尖温热的触感,林光逐的唇瓣很软,软到让他浮想联翩。
只是一刹那的接触都能够让他灵魂颤栗,他不敢想象,如果能够拥有这个人类完完整整毫不保留的爱,那将会是一种怎样的感觉。
“我也还行。”方旬故作随意说。
林光逐温和笑了声,“那就好。”
等雨停了,林光逐出洞窟摘果子。
人类与人鱼都是杂食性动物,连吃了大半个月的水果和鱼肉,别说是方旬了,连林光逐都有点儿受不了。
海岛生态环境尚可,摘果子时能时不时听见小动物叫声,偶尔也会看见小兔子在花丛里蹬腿窜过,甚至还有猴子调皮扒着香蕉树往下扔香蕉。
这些小动物都十分精明。
每当林光逐想要上去抓他们时,他们就一甩头,头也不回往丛林深处跑。
林光逐就会止步。
丛林深处有极其恐怖的大鸟嘶啼声,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他不敢靠近。
只是摘了比平时少一半的果子,天空中又淅淅沥沥开始下起小雨,林光逐在香蕉树下避雨,拿出录音笔轻声叹了口气:
“气候转凉了,海岛上就只有几件薄薄的冲锋衣,感冒药也全都过期。妈,我不能在海岛上待太久,不然感冒了都没药,只能硬抗过去。”
“还是得尽快回到邮轮。”
这些天他和方旬的关系缓和了很多,得找个方旬心情好的时候,他再提一提这件事。
**
连续数日,方旬都在夜里“做贼”。
人鱼发情期本就不可控,没有感受到爱人的爱意,他们就会变得愈加疯魔。要是让族群里其他人鱼知道方旬在感受不到爱意的情况下还能如此自制,只怕都要惊掉下巴。
可方旬的自制力也是有限度的。
他明显能感觉自己越来越不满足。
只是半夜闻一闻,蹭一蹭,远远不够。
他想要更多。
特别是林光逐白天出去采摘果子时,方旬就会尤其痛苦,一秒钟都不能与其分离。
某天白日他实在是忍不住了,游到岩石与海水分界处,伸长手臂去够人类摆整齐的冲锋衣。
人类的生活习惯非常好,每一天都要沐浴更衣,旧衣换下来后当夜洗掉隔日晒。就导致方旬只能拿到洗干净了的外衣。
他拿了件最上面的冲锋衣,想象着这是林光逐,心脏狂跳将脸埋进去闻。还真让他闻到了一丝丝独属于那个人类的香味,隐隐约约的,像小猫爪子似的勾了下他最隐秘的欲望深处。
鱼尾立即起了极度陌生的变化。
方旬咬着后槽牙从衣物中抬起俊脸,一边痛恨唾弃自己,一边又控制不住地想沉溺其中。
林光逐回来的时候,衣服已经被重新叠好。
叠得很规整,和他离开时几乎一模一样。
方旬拿取衣服的时候格外注意,不让衣服碰到水。即便如此,他也还是怕被发现,耳根泛红,眼睛一眨不眨观察林光逐的反应。
“最近一直在下雨,太潮了。”林光逐面色淡淡整理衣物,将晒好的衣服放置一处,说:“我的衣服都是潮的。”
方旬便知糊弄过去了,干巴巴接了一句,“是很潮湿。”
林光逐说:“塔斯曼海域的雨季比我家乡杭州还要潮湿,我以为杭州已经是顶了。”
方旬:“这边更潮湿。”
林光逐又道:“衣服晒不干就算了,为什么已经晒干的衣服只是放着,都能自己变潮。”
方旬语气更干巴巴,“对啊,真潮。”
林光逐收拾衣物的动作一顿,转过头盯着方旬,目光隐隐带着笑意。
方旬太阳穴一跳,冷哼道:“你傻乐什么?”
林光逐收回视线,这次声音也带上了笑。
“没什么。”
**
方旬原本以为夜晚白天交替“做贼”,好歹能让他在这该死的发情期里再多撑十几天,谁知道第二天就出了意外。
林光逐出去摘果子,比平时更早回来。
彼时方旬正卧靠在洞窟最深处,盖着林光逐的衣服,鱼尾褪鳞处目不忍睹,一塌糊涂。
听见脚步声,他身体都死僵住。
直勾勾看着林光逐往里走,心虚惊吓到一动不能动。
万幸,林光逐走进来后目不斜视,眼神都没往他这边瞟上一眼,径直走到火堆前,背对着这边分拣果子。
方旬松了一口气,悄无声息扯下衣服。
林光逐背对着这边说:“外面又下雨了。只摘到了七八个果子,你想吃几个。”
林光逐今天穿的是坠海那天穿的衣服,一件又薄又透的白色衬衫,衬衫袖口挽到小臂处。分拣果子时,方旬甚至能从后方清晰看见这个人后背蝴蝶骨的形状,栗色的发尾盖住后脖颈,在碎发的缝隙中能窥间一截白皙透亮的皮肤。
方旬紧盯着,喉结上下动了动,很快就触电般移开视线,将衣服团成一小团往身后塞。
“这么少,那你吃剩了的给我。”
林光逐说:“我对半分吧。”
七八个果子分得很快,林光逐拿阔叶包好果子,走到岩石边侧蹲下,递了过来。
而后弯唇笑着盯着方旬看,也不走。
方旬被他看得心跳加速,“你是有什么看别人吃东西的癖好?”
林光逐摇头说:“那倒没有。”
方旬:“那你——”
林光逐:“但看你吃东西还蛮有意思。”
方旬脸上一热,也懒得轰他走,拿起一个果子送到嘴边咬下。
林光逐突然间伸手,从他身后扯出一件湿漉漉的冲锋衣,语气微妙:“咦?我衣服怎么在你这里?”
方旬咬在嘴里的一口果肉掉入海水,“噗通”一声。他心里也咯噔一下,愣几秒后怒抢回衣服,气急败坏凶道:“你怎么搞偷袭?!”
林光逐还是弯唇笑:“大小姐,说话。我衣服为什么会在你这里。”
方旬脑子里那根弦都绷紧,脸红心跳,硬着头皮瞎扯道:“礁石太杠太硬,我拿你一件衣服垫一下,你有意见?”
“没意见。”林光逐道。
方旬这边刚缓下一口气,又见林光逐微笑着眸带疑惑问:“可是现在都大半个月过去了。你是第一天才觉得礁石又硬又杠吗?”
方旬:“……”
方旬实在是编不出瞎话了,索性无理取闹,黑着脸说:“我受伤了,浑身都疼。我就是要用你的衣服垫背,我不仅要垫背我还要垫尾巴,你去把你的衣服全拿过来,它们现在都归我了。”
林光逐叹气:“万物有灵,我舍不得我的衣服。它们对我来说好像也有生命。”
方旬额角蹦出青筋,“……拿来。”
林光逐又是一叹气,“都给你了,那我明天穿什么。”
方旬深吸一口气,像是被逼急了,竟牵唇扯出一个恼怒的笑,右上那颗尖尖的獠牙闪出一道冷光。
“你一件衣服穿两天会死?”
林光逐定定看了他几秒钟,说:“不会。”
说罢转身。
拎着湿衣服,往火堆边的礁石上摊。
方旬好不容易才糊弄过去,蹦到嗓子眼的心脏还没回归原位呢,哪知道林光逐突然间又毫无预兆杀回来一个回马枪,几步走近蹲下后,掌心直接覆盖在方旬的腹部,指甲沿着腹肌线条轻轻向上一划。
“嘶……”方旬眼睛瞪圆,浑身汗毛都立起,几乎是倒抽了一口凉气,全身心注意力一瞬间集中在这只手上。
他连忙将其攥住。
“你干什……”方旬话都没说完,就一脸震惊看见林光逐抬起一只腿,跨坐在了他的鱼尾上。
刹那死寂。
洞窟内落针可闻。
不知道是谁的心跳声怦怦作响。
很快,方旬意识到,林光逐正在一言不发观察他的表情。
他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个什么样的表情,只能尽量装作若无其事。可距离这么近,林光逐能观察他,他也很难不看见林光逐的脸。
美丽,动人,桃花眼深情。
偏偏这张脸又没流露出什么特殊的情绪,导致人类看起来依然禁欲冷淡,一点儿都不像主动坐上了他的……那里。
意识到林光逐是主动的,方旬心脏周边出现阵阵悸动,呼吸加快,后背都起鸡皮疙瘩。
因亢奋而颤抖,理智在这一刻断弦。
方旬下意识将鱼尾往下沉,遮遮掩掩。
林光逐当然也能感觉到他的变化,视线往水下看了一眼,说:“别装了,已经露馅了。”
方旬便手臂后撑往上坐回,抬手想推开林光逐,伸出去的手却不自觉捏住了林光逐的后脖颈,指腹上下揉了揉那处的皮肤。
垂下黑睫时瞳孔都变得晦涩,连他自己都被自己沙哑的声音吓了一跳,“……起来。”
“你发情期到了。”
不同于十几天前的疑问句,这一次林光逐用的是肯定语气,听起来十分笃定。
方旬眼皮一跳,知道已经藏不住。有些事情明明可以看破不说破,他实在想不通,捅破了对林光逐有什么好处?
他唇线抿直,语气很冲认命道:“行吧,你聪明,满意了?然后呢?你又不可能来帮我解决,跑来撩拨我一下,你闲着没事做?”
“谁说我不可能帮你的。”林光逐一脸莫名其妙道。
方旬愣住,僵住,呆了。
僵持很久。
又听见怀中落下一句淡淡的,“这方面我没什么经验。你不嫌我不熟练的话,咱们可以试试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