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方旬带到洞穴,已经是一小时后的事情。
林光逐精疲力尽,一到地方就松开手湿漉漉爬上了岩石,说:“你有点重。”
方旬干咳一声,小声嘟囔道:“就你轻。”
“……”
方旬:“药呢?”
林光逐合上眼:“行行好,让我先歇一下。”
方旬打量这处洞穴,比较简陋,看着都不像人住过的地方。海水只浅浅淹没到他的腰腹处,坐起身靠着礁石时,他能够看见另一端岩石上的全貌——林光逐平躺着,像是一秒入睡了。
“年轻就是好,倒头就睡。”方旬讥讽。
林光逐没反应。
方旬继续:“儿童体力。”
还是没反应。
……真睡啦?
人类看起来很累。
方旬没再发出任何声音,洞穴内月光昏暗,他看见林光逐的鼻梁上描着一层冷色的月光,黑睫不算卷翘,平直且长,每一次轻颤都像把蘸着蜜糖的勾子,蛊惑他靠近。
“你很像我养过的一只流浪猫。”林光逐突然出声。
方旬骇得一惊,细看才发现这人还是没睁眼,是闭着眼说话的。
方旬做贼心虚般看向他处,“哪里像。”
“白天不理我,晚上来折磨我。对它示好还凶巴巴,让我不得不去在意。”林光逐睁开黑眸,眼角微弯含笑看来。
方旬心头微跳:“……”这话。
诱他想入非非。
林光逐长叹一声,像是给自己做了充足的心里建设才能爬起,将火堆移到岩石边缘道:“帮帮忙,生个火。我借光给你上药。”
火堆旁边放着两个打火石。
方旬靠近掂了掂打火石,好奇:“你这两天都没生出火,晚上这么冷怎么活?”
林光逐走到整齐堆放干燥衣物的地方,蹲下来选出了一件新的冲锋衣,说:“活不了。要不是你答应互帮互助,我明天就冷死了。”
方旬极其受用,唇角下意识扬起一瞬,又嗤笑说:“啧,打火石都用不来。你自己一个人在家的时候不要轻易烧水。”
方旬双手各握一枚打火石,专注凑近木屑堆。
“烧水又不用明火。”林光逐的声音从侧面传来,与此同时还有悉悉索索的声音。
方旬手上轻轻一擦,砰!一下子,火星弹出,他连忙伸手挡风,凑近轻轻吹着。一边颇为傲娇道:“我是怕你家会同时有两个沸物。”
说罢,方旬得意抬眼看,准备欣赏人类脸上赞叹的表情。
旋即笑容猛地僵在了脸上。
角落里,林光逐脱掉了湿透的外裤,两条又长又直的腿在夜色中白得晃眼。侧对着弯身挤外裤上的水时,宽大的冲锋衣微微向上掀起……
方旬眼前的火星子蹭一下子灭掉了。
他僵在原地,半晌都动弹不得。
眼前的火灭掉,身体里却像新起了一团更为微妙的火,雄赳赳气昂昂。
林光逐还在黑暗里说话:“大小姐这么厉害,以后生火的活儿都交给你好不好。”
“……”
“不好吗?”
……
……
林光逐换好衣服走了回来。
方旬已经将火生好,垂着脸蜷缩在岩石的侧方,脸色通红眼帘紧闭。
林光逐:“还是很不舒服吗?”
“……嗯。”方旬的声音听不出任何异常,闷声道:“以后你换衣服出去换,避着点我。”
林光逐默然:“你自己都不穿衣服。”
方旬顿时炸毛:“那是因为——”
林光逐道歉得很快,“知道了。张谨言也说过不少次,以前还觉得是他计较,现在连你也这样说,看来是我自己的问题。以后注意。”
方旬愣了愣,说话时声音都轻了,“你……你在张谨言面前换过衣服?”
林光逐打开小药箱,里面的药很多都过期了,眼下只能凑合着用。符合目前情况的只有皮肤消炎药膏与治疗跌打损伤的药水,定定看了几秒钟,他从中取出消炎药膏。
“换过几次吧。我和你们不太一样,我看见过太多男女裸/体,已经不当回事儿了。”
方旬声音更轻:“……你谈过很多次恋爱?”
呼呼——
呼呼——
微涩的海风小心翼翼灌入洞穴。
水声粘稠,滴滴答答。
林光逐:“没有谈过。”
“那你说个屁啊。”方旬气冲冲撑住礁石支楞起来,说话声突然变大,“讲得自己好像阅尽千帆,害得我差点儿就……”
林光逐:“就什么?”
方旬停顿了至少五秒钟,缓缓后靠,云淡风轻说:“差点儿以为能有很多八卦听,白激动一场。”
林光逐温和笑了笑,撸起两边衣袖,将药膏涂抹在指尖。
他也是真正意义上头一次近距离看方旬的尾巴,人鱼的鱼尾长约一米三,矮矮地垫在礁石上上,一部分露出水面,一部分没入水下。
肉眼能看见有几处鳞片颜色不一样的地方,应当就是受伤之处。他伸手将药膏涂抹上去,启唇说:“大学专业课要画裸模,林林总总看了不少。你要是想听八卦……嗯,有一节课画到一半,男模的女朋友从外面冲了进来,两个人一边大吵一边扭打在地,这个要听吗?”
方旬半晌没出声儿。
林光逐扭头看,就看见方旬正瞳孔微缩紧紧盯着他的手腕,头也不抬“嗯嗯”了一声。
根本没在听他说话。
一看就在走神。
林光逐没再继续刚才的话题,十分贴心道:“很痛么?那我轻一点儿。”
“不。”方旬也不知道有没有回神,嘴唇扯了扯道:“你重一点。”
林光逐止住动作,“啊?”
方旬又往上撑,此时已经完全坐起,舌尖抵了抵上颚徐徐道:“不把药按进伤口里怎么能好得快?”
林光逐从善如流:“行。”
“……”安静上药。
方旬感觉自己好像疯了,心里有不满足的瘾在叫嚣,又不知对什么上瘾。
他居然想让林光逐多摸一摸他的尾巴,越重越好。但这话又不能明说,这不是纯纯变态嘛。
人家在专心上药,他在这里想七想八的。
他只能故作漫不经心“指正”:
“往左边,不对,伤口在右边。”
“你漏了上面。”
“又涂错位置了,笨蛋,手往下。”
林光逐百依百顺照单全收,大致将伤处都上了药,突然撑着岩石俯身凑近看,落指轻触。
“你这里是怎么回事?”
话音落下,旁边的呼吸声陡然间错乱。方旬似乎是深吸了一口气,又徐徐带着颤意轻吐出。
林光逐以为方旬是痛的,皱眉说:“其他伤处虽没有经过处理,却差不多都已经结痂,正在愈合。只有小腹下的鳞片无端在脱落。”
说着他将药膏挤到指尖,打算在鳞片脱落处额外多涂点儿药。
指尖还没碰上去,方旬突然间缄默捏住了他的后脖颈,将他拎近,又向下一按。
林光逐失重扑进方旬怀中,险些落水。还以为自己刚换上的干净衣服又要遭殃,可方旬的核心力量极强,仅凭一只手就能将他死死的定在半空中。
这是一个非常具有侵略性的姿势,空气里都凝固住非同一般的占有欲。林光逐重心不稳,后脖颈上又贴着冰凉的手掌,下意识地挣扎起来。
“别乱动。”方旬说。
人鱼的低沉声音涩到吓人,幽蓝瞳孔微微失焦,垂着下颚凑近他脖颈后方嗅了嗅。
“你身上什么味道,这么香。”
“……”
“好香,真的好香啊。”这一声的语气怪极了,好似失神到迷乱。
林光逐:“……”
他再一次意识到人鱼与人类的力量差距有多大,不禁回忆起初上海岛那日人鱼恶狠狠咬他的那一口。现在看来居然还留了几分情面,若人鱼真想咬,将他整只耳朵咬掉都轻轻松松。
某一瞬间,他以为方旬要咬上他的后脖颈了,鼻尖都在他那儿轻轻摩擦。
可很快方旬又将他提起扔开,轻嗤。
“赶紧去洗洗,呛死人了。”
柴火声噼里啪啦,明明暗暗的灯火照映在两人的侧脸上。林光逐无言打量方旬片刻,垂头将药膏塞进小药箱,提起药箱站起来往洞窟角落走。
另一边。
方旬脸色难看紧紧闭着眼,面上半点儿不表现出来,可事实上他心里早已经痒到发慌,喉咙也莫名其妙感到口渴,只觉得想要更多!
可想要更多的什么呢?
他不知道。
仅仅是抚摸鱼尾已经不能让他满足,这根本就是饮鸩止渴,隔靴搔痒。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的状态实在是太过于异常,不像受伤导致。
还好刚刚他反应快,林光逐像根漂亮的木头桩子,半点儿没发现他的异常。
脑海中刚浮现这个念头,走到半路的林光逐提着小药箱回头,“喂。”
方旬应声看过去,“有事?”
林光逐:“……”
方旬又问:“你有事?”
林光逐还是一言不发看着他,“……”
当一个问题问三遍的时候,提问者的脾气即便再好,也一定会心生燥意。何况方旬本就坐立难安、心神不宁的,他挑眉扬唇肆意一笑,借用声音大来给自己虚张声势:“怎么?我知道我长得好看,你要是见色起意就直说——”
林光逐这次没惯着,直接打断:“你是不是发情期到了?”
“……”
方旬声音戛然而止,一下子就哑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