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娄伯林郑重其事地说:“关于这一点我要向方书计解释。公司搬迁其实早在前年就开始着手准备,到今年逐步完成,并非受夜总会事件影响。搬迁主要考虑两个因素,一是亲属回避,毕竟我在这样的位子,虽说自认为行得正,有时难免瓜田李下;二是我们娄家有很多亲戚在临州,到那边发展可能在经营环境方面更加友好。”
方晟不以为然笑道:“再友好也没我们润泽好嘛,我们有降税减费政策,有全力拚经济的大环境,交通、旅游、城建朝气蓬勃,我觉得应该回来支持家乡建设……”
“唉,这方面我真是有苦难言……”
“伯林觉得要回避,可反过来一想,连伯林儿子都跑到临州开公司了,是不是润泽投资环境很糟糕,临州才适合企业发展呢?这样一想,成坤于情于理都应该回来,你说呢?”
步步紧逼,体现出诗委书计不容置疑的权威。
娄伯林满嘴苦水,支支吾吾说:“方书计考虑得很有道理,等回去做做成坤的思想工作……”
“企业自己想搬,润泽当地密切配合,很快就能到位嘛,”方晟还是笑,“争取年底前到位吧,这样明年起就能完整地享受到降税减费优惠了,伯林认为呢?”
等于不露声色中给出了期限。
娄伯林心里暗叹,勉强挤出笑容道:“是的,是的,我会催促成坤抓紧时间。”
出了门娄伯林已想通方晟下的这盘大棋。
随着郑南通的到来,润泽权力格局发生根本性扭转,以后在经济工作方面方晟大概率不会冲在前面,而是郑南通顶上去,只会更左不会象王智勇温吞水。然而郑南通又是难以驯服的野马,方晟一方面要借助常伟会予以钳制,另一方面从正辅内部加以约束。
无论哪方面,自己都将成为方晟的帮手。
但帮手是有前提条件的,即绡纱夜总会主犯归案、赔偿到位、停止营业;为防止自己生异心,方晟要求娄成坤把公司搬回润泽,这是什么意思?
相当于人质呗!
等于拱手交张可以随时敲打自己的王牌,随时听从调遣!
真是太厉害了,娄伯林甚至想到绡纱夜总会暂时不会结案,要等到娄成坤公司回润泽后,案子才会“正好结束”。
一路叹着气回到办公室,没精打采拨通娄成坤的手机,道:“那个……今天回来一下,有要紧事商量!”
晚上召开常伟会紧急会议,听取两个小组关于神砜事件的调查处理情况。
一是赔偿问题。6名死者家属的一致意见是一次性赔偿90万,而神砜集团想连同之前慰问金赔偿30万,双方分歧较大。
死者家属的依据是销售人员上门推销的录音,里面言之凿凿“可以停药!饭?还吃什么饭,一天三顿吃我们神砜产品保证药到病除!”
短短一句话至少犯了三个错误:一是误导病人停药;二是让病人不吃饭;三是把神砜产品宣传为药!
神砜集团则反复强调尸检报告并没有断定死因与服用产品有关,检测报告也没发现产品存在致死、恶化病情的成份。所谓赔偿也只是出于社会责任感和道义,前提是不承担法律责任。
双方争执不下,场面一度十分糟糕,就在开常伟会的时候正辅两名副秘书长、相关部门负责人等仍在谈判现场。
二是清理整顿问题。娄伯林主要负责神砜集团排查自查,经过对产品线和产品类型、功效划分,决定对存在夸大功效、虚假宣传、伪造临床病例等11款产品勒令停产,正在市场销售的全部召回、库存商品一律销毁;其它正常生产销售的产品,要求销售人员在销售过程中明确提示“保健品不是药”等概念,一旦发现有误导、虚假、夸大等情况,市场监督局等部门将予以严惩。
相比之下郑南通主导的全市大排查大整顿更加雷厉风行,停止销售、停止广告发布、限产减量三斧头杀得生产厂商叫苦连天,这还不算啥,郑南通下令调查人员分成若干小组到商场、超市等保健品专柜进行暗访,发现销售人员有违规行为当场处罚,一时间保健品专柜、专卖店都看不到销售人员活跃的身影。
“别的保健品厂家都停了生产线,作为罪魁祸首的神砜经营照旧,我认为首先从市里这碗水就没端平,”郑南通直言不讳道,“出了群体事件,正辅要敢于加强监管,决不能畏首畏尾给不良商家卷土重来的机会!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我对神砜集团在赔偿问题的态度也不满意,一条人命就值30万吗?神砜管理层掂量掂量自己的命值多少钱!该赔的赔,该罚的罚,谁来说情都没用!”
看来润泽商会苏总也拜访过郑南通。
贺铮打了个呵欠,在他看来赔多赔少、停不停业都不要紧,重要的是常伟会不能动辄放到晚上开,还让不让人休息?
“漫天开价就地还钱,神砜是把赔偿当作商业谈判,没什么不对,”贺铮道,“没准一夜谈下来到明早就涨到60万了,还得谈,作为死者家属总是尽可能尽争一点;正辅可以居中调停,但不要介入过深;如果调停的都抱着南通同志所说一条人命到底值多少,那没法谈了。”
郑南通反诘道:“噢,领导干部都是冷血动物?是企业的钱金贵,还是老百姓的命值钱?”
这次清理整理保健厂相对集中的润松区受害不浅,老板们纷纷跑到段勤那边告状,还有威胁撤资的。段勤自然满肚子牢骚,拍着肚子说:
“上次常伟会要求不搞一刀切,结果还是切了!企业不理解清理整顿是为了良性发展的苦心,却说正辅朝令夕改,通过招商引资把人家骗过来,又二话不说不准人家生产,唉,行政手段也要顾及到问题的普遍性和特殊性嘛。”
施盛斌考虑的角度却不同,不以为然道:“乱世重典,保健品市场事实上太乱了,需要下猛药好好治一治。”
“先局部后全面,把6条人命的事情处理好再集中精力搞清理整顿比较好。”闻子项的立场与段勤相似,但稍稍缓和了些。
咸翡却说:“全市范围敲敲警钟就可以了,但神砜要彻查到底,把它罚得倾家荡产!”
场面又乱套了。
方晟感慨这就是润泽与之前呆的所有地方都不同之处,没有明显派系,但也说不到一处,处于乱打乒乓的境地。
原先王智勇当诗长时,自己能利用诗委书计威信强行闯关通过一系列议题;换上郑南通之后策略要有所改变了,因为一来这家伙眼里根本没有权威,在白洋敢以一人之力对抗诗委常伟会;二来他风格过于鲁莽,需要自己在关键时候进行狙击。
这也是方晟不再追究绡纱夜总会事件,轻轻放过娄伯林的原因。正治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形势所迫,必须与娄伯林结成松散的联盟。
感觉到窝囊吗?
没有。在官场必须习惯及时在敌友之间进行切换,如果老抱着好人坏人的观念,不被整死也被玩死。
“伯林既是决策者也是执行者,谈谈你的想法?”方晟微笑道。
真是上午养兵下午用兵,一点都不耽搁!
娄伯林心里腹诽,却平静地说:“表面看目前情况与上次常伟会决议有些不同,但细细分析实际是一码事。南通同志开展的全市大排查大整顿是让全社会包括申里看到我们直面问题的决心,落实到神砜还得具体问题具体解决,如段勤同志所说不能搞一刀切……”
“伯林同志说到点子上了,”方晟赞道,“全面与个体、宏观与微观,处理的方式方法会有所区别。”
娄伯林续道:“赔偿问题肯定要慢慢谈,要是今晚神砜一口答应90万,明天死者家属还会冒别的费用;说到底责任也是双方的,销售人员说停药就停药,作为家属难道一点起码的辨析能力都没有?不过钱能解决的问题就不是问题,让他们继续谈吧,我是这样认为的。”
郑南通皱着眉头还准备说话,方晟抢先半拍道:“真是从实践中来到实践中去,伯林同志到底亲临一线所以想法很贴近实际。当然我也理解南通同志,对神砜这样的企业即使多赔几个钱又算什么?正辅在处理这种事的时候要掌握好贴烧饼技术,这边贴一下,那边贴一下,核心在于圆满解决问题!神砜那边不妨施加一点压力,警告它别舍不得掏,申下的钱也要被罚掉;商会那边也提提醒,它不是主动挑出来做和事佬吗,那就继续掏钱吧!”
接下来在方晟暗示下,娄伯林又硬着头皮对如何向申里相关部门汇报、协调会商监督管理机制、处理网络舆情等方面作了建议,经过一番讨论形成共识后已是晚上十一点多钟。
回宿舍时,方晟突然对紧随其后的易容方说:“容方啊,最近是不是比较累?”
“还……还好吧。”
“要不要调整下工作节奏?”
易容方一时没悟出他的意思,愣了愣道:“我觉得这样挺好,挺习惯的。”
方晟“唔”了一声埋头走路,直到进门都没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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